柳渺不算长的人生经历过三次绝望。
12岁,沈立柏去世。
柳渺和沈立柏并不亲,小时候她不明白,这个名为父亲的中年男子为什么总在过年的时候风尘仆仆地回家,又在半个月后匆匆离开。
对于父亲的记忆,只有他每每抱起自己时眼角歉意的皱纹,和离开家时同汽车尾气缩小至再也看不见。
再长大些,听到同学谈论他们的父亲,她对沈立柏不是没有怨恨的。
怨他心狠,怨他徒留母亲脸上落寞。
柳秋梅或许察觉,她十分认真地对柳渺说,你吃的用的,我们住的大房子,都是你爸在沙漠里认真研究换来的,你爸出去吃苦,你在家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为什么就我们家是这样?为什么就我和哥哥没有爸爸陪?妈妈你一个人不累吗?柳渺想不明白。
不是我们家也会是别人家,总有人要去做的。柳秋梅说这话时声音听起来很飘渺。
又或是自己给自己打气一般,她又说渺渺,你知道为什么你和哥哥,一个跟着爸爸姓,一个跟着妈妈姓吗?
生你哥哥的时候,爸爸做了一夜火车匆匆赶到病房前对我说,孩子要不叫沈念秋,他在路上实在是想念得紧,担惊受怕,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就那么在病床前泣不成声...
柳秋梅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
那我呢?我为什么叫柳渺?柳渺扯着母亲的衣角。
你出生的时候啊,你爸在实验室熬了三天,手机又没信号,可把我气得啊,还好你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生出来我就给你取名了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我可不担心他嘛,联系不上人,这边孩子又要生了,要是他没了我心一横跟着他也就去了,要说我这名字要比你爸取得有文化多了...
后来呢,他真的没了。
实验室爆炸,全都没了,那个带着眼镜,说话时会把眼睛眯起来浅笑的中年人,连带着母亲对爱的执着和信念都没了。
消息穿来时柳秋梅当时就不行了,整个人直接倒了。
柳渺有种强烈地不真实感,一个远在祖国那边,一年只见面半个月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她呆呆地,只能退后拉起沈念秋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绝望。
而那时14岁的沈念秋,一边拉着柳渺的手,一边家里学校两边跑,爸爸没了,妈妈不能再没了。
14岁,正是男生青春期叛逆的年纪,沈念秋眉头却似有化不开的愁。
有时候柳渺会看见沈念秋坐在地板上掉眼泪。
沈立柏的消失对柳渺来说只是一种概念、期盼的消失,对沈念秋来说却是一种信念的倒塌。
虽然陪伴很少,但至少有。
虽然很少见面,但至少知道他就在那边。
沈念秋的价值观是在对沈立柏的崇拜中逐渐建立的。
对沈念秋来说,沈立柏的离世是真正意义上父亲的离世。
柳秋梅是大概卧床半年后逐渐好转的,某个初秋的早晨,柳秋梅对兄妹俩宣布,搬家。
搬到一个小一点的房子,环境可能不像现在这么好。
因为爸爸走了,要把抚恤金和剩余的钱都存起来,以后兄妹俩读书结婚都要用钱,妈妈一个人的工资只能够日常开销。
这个家庭的所有人好像都瞬间长大。
好悲哀,柳渺想。
只有失去时,才知道原来你对我们的生活多重要。
第二次是在沈念秋高考后,他对柳渺说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那时候他们刚打完羽毛球往家走,上一秒柳渺笑嘻嘻对他说,沈念秋,你的一根头发翘起来了,好傻哦
下一秒就听见他开口。
谁会选择在一个夏日漫天繁星的夜晚说这些话,远处还在传来广场舞的音乐。
完全矛盾的场景。
没有预兆,打羽毛球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柳渺还是呆呆地,只是身旁已经没了可以紧握的手。
沈念秋,你再说一遍
我们不要再这样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我们怎么了?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们怎么了?柳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做一对正常的兄妹吧沈念秋的脸刚好被街边树木的阴影挡住,看不清神情。
你现在在装什么啊,操我的时候你不爽吗?柳渺怒急反笑。
可是如果我们一直是这种关系,我会觉得很可悲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平静得像一湖水。
他不看她。
柳渺没话说了,她觉得很难过。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只觉得自己贱,妄想用身体得到至亲的爱情,确实很可悲。
理性上是这样,情感上她依然觉得痛苦万分。
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