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口全军覆没的那一日,他就应该想到,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后面一定还有更大的波折。
而这些天在大理寺受审受刑罚,十道酷刑流水一般过的时候,他忽然就想到了,或许不止是蛮真人想要他死,在京师之中,亦然如此——
有人要他死。
有人想要他的命。
如今父王死得冤屈,朝中讨伐之声遍地而起,江炜替皇帝把持朝政,他们父子二人根本无法为自己辩驳,而且说不定还要连累身边的亲人朋友。
这几天之内,江殷已经把所有的利弊都权衡了一遍,也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要死,绝不再连累身边的任何人。
阿愚已经用他的性命为自己铺路。
他决不能让别的人再受难。
“让我看看你的手。”陆玖见他只是沉寂,也不回话,于是努力地忍了忍眼眶里的泪水,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衣袖一捋,陆玖顿时看到上面大大小小遍布的鞭痕。
她颤巍巍地抬手,想要碰一碰他的伤口:“……疼吗?”旋即,她的话音转化为愤恨,“你是燕云山下征战的英雄,他们怎能如此对你!?”
江殷听着陆玖愤愤不平的哭腔,垂眸,眼底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地把手从陆玖的手心里抽出,而后浅声哑然道:“玖玖,我已经不是什么英雄了。古北口战败,三的万人,我只带了三千人出来,阿愚又带着余下的两千去碧城赴死,我拼死跑回天门关,结果还成了反贼被关押在此,早就不是什么英雄了。”
他的口气决然而哀戚,像是已经认命。
这样的江殷,忽然让陆玖觉得陌生。
“江殷!”她奋不顾身地一把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大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是或者不是,结局都是这样。”江殷的声音沉沉,“你还不明白吗?有人非要我的性命,我必死无疑。”
陆玖从来没有见过江殷颓废至此的样子,一瞬间方寸大乱,瞳仁颤颤地看着他:“江殷,你别这样……”
江殷却轻声道:“玖玖,我知道小姑母费了许多心思才把你送来见我这最后一面,有些话,我们现在说清楚吧。”
他神情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泥胎木偶,哑然开口说着:“我知道如今齐王府的景况,父王已死,母妃也死了,家里只剩下你我二人,而现在江炜陆瑜夫妇把持朝政,不说江炜,陆瑜是绝对不可能放过我们这个家的。这些天我已然仔细地想过,若是让我一个人连累你们大家,我于心不忍,所以趁着现在事情还没彻底盖棺定论,我们和离吧……”
“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陆玖只觉得心口闷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殷,悲愤道:“你什么意思?江殷,你要跟我和离?现在这个时候,你竟然要跟我和离?”
江殷决绝地闭上眼,不忍再看她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已经写好的和离书,静静地摆在陆玖的身边。
“……这份书上已经写清,一式两份,签了它,你我之间就再无瓜葛,我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你身上。”江殷缓缓睁开了眼睛,用那双疲惫的眼,近乎乞求地看着她,“签吧,别再来找我,没了我,你还能走得更好更远。”
陆玖指尖颤抖地拾起身侧那份和离书,眼泪翁然一下从眼眶中滑落。
她举着那份和离书,放在江殷的面前甩了甩,通红着眼睛道:“江殷,当初你不是和我说过,我们两个人,一生一世都是要绑在一起的吗?我们谁也逃不开谁,我问你,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江殷垂下了眼睫,一颗泪从颊上悄然滑落。
“今时不同往日。”他的语气当中全然没有回心转意的余地,绝狠地看着陆玖道,“陆玖,若是你不肯和离,我便是写休书休弃也会让你离开!”
陆玖哽咽着忍着泪水,抬手胡乱地将面容上的眼泪擦拭干净,而后亦用坚决的目光看着江殷:“当年多少次挫折你都没放开过我的手,你现在想要甩开我,晚了。江元朗,你写吧,你爱写就写!”
她猛地抓起那一纸和离书,撕得粉碎。
“不管你写多少封休书都是一样,我不会走的,我决不会走的,江元朗,我陆玖不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你要想这么简单的摆脱我,你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
“嫁给你的时候我就下过决心,这一生一世都要和你相扶相持,夫妻之间若是只能共荣而不能同辱,那我陆玖还读什么书?算什么人?我连做人都不配。”
“你要是敢写休书,我就敢守着齐王府绝不离开半步,你死了,我就追随你,上穷碧落下黄泉,要死就死在一起,你怕了,我不怕!!”
她把那一纸撕得粉碎的和离书尽数丢在江殷的脸上,然后一把死死抓紧了他的手,用赴死的目光悲切地看着他:“别想甩开我。”
江殷如鲠在喉。
当初,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北疆挣战功,不管陆玖对他是冷是热,他都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