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笑而过, 招招手示意瑶铃随她回去了。柳煦儿没来由生出被轻视的不甘, 目送太后走后, 仰起愁苦的小脸:“公主, 我是不是被轻瞧了?”
安晟摇头:“皇祖母心中对你有所期许。”
柳煦儿默念‘期许’二字,旋即又问:“刚才瑶铃姑姑说公主将会远去他方,公主您要走了么?”
安晟摸摸她的发旋:“她只是假设, 如果我回贵安了,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没有公主的缀华宫。”柳煦儿哑着嗓,紧紧攥住她的衣袂:“如果公主要走,无论去哪我都跟你走。”
安晟舒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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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寿的主人翁太后娘娘终于抵达佛台山, 眼见着便是万事俱齐,只等生辰之日的到来。太后在佛台寺休养两日, 除了不时拉着安晟上主寺听方丈说经,并未与谁多接触,就连曾经熟识的老大臣们有意求见也被摆手拒绝了。
倒是那日上山被安晟公主从车队里边揪出来的俊僧乘风,据说入我佛台醍醐灌顶, 闭关静修几不见人。太后娘娘深表尊重,整日揪着安晟不给她去打扰大师,故此达成她对皇帝的许诺。
除了安晟的陪同之外,皇后带着昭燕时常也会上太后房里来问安,陪她禅房一坐便是几个时辰。但昭燕毕竟孩子心性,让她久坐受不得,这日便借口拉着长姐姐结伴出去透透风解解闷。安晟听了两天木鱼实在有些遭不住,跑得比昭燕还利索。
太后通情达理,倒没拘着两个孩子,只有皇后沉静温婉,坚持留下来陪伴太后。
彼时禅房的檀香袅袅飘开,没了两个年轻孩子的闹腾显得犹为清冷。皇后为太后掀过又一页妙法莲华经,听她语气平缓地念完最后一遍,这才将早已备在案头的清茶送至她面前:“母后念了这么久的佛经想必一定渴了吧?这茶臣妾命人算着点儿送来的,茶温应该刚刚好。”
太后看了一眼案上的茶盏:“你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凡事总是设想周到,心细如尘。”
“臣妾唯恐设想不周,心里搁得慌,倒不如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皇后应答如常,端得神色婉约恭顺。
“这天底下的事若每件都能算无遗策,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意外发生。”太后盯着茶盏却没有动,宛若欺负媳妇的恶婆婆:“好比哀家现在不想喝茶,你又待如何?”
皇后低眉垂首,便好似是真的逆来顺受:“母后若是不爱这茶,臣妾便去再换一盏,总能换到你合意的。”
“若是此时安晟和昭燕还在这,哀家不喝便也喝了。”太后却不为所动,“可对着你,哀家是真不爱喝这茶了。”
这话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伤人的,皇后眉心微颤:“母后是在埋怨臣妾么?”
“没有什么怨不怨的说法,哀家也是为人父母,你为子女抱存私心无可指摘。”此处只得她们二人,太后说话全不客气,“但你不该动安晟的心思,你这么做便是犯了哀家的忌讳,难道还要哀家假惺惺地附和于你不成?!”
皇后容色戚戚,泫然欲泣的模样已经没有了往日一国之母的雍容:“母后也知道臣妾为人母亲护犊心切,安晟是您的忌讳难道昭燕便不是臣妾的么?昭燕也是您的嫡亲孙儿。”
说到心伤之处,皇后掩面落下泪珠:“昭燕自幼体弱多病,臣妾千方百计为她续命,却还是落得老太医一句至多再活不过十年,臣妾岂能容忍让她余下不多的时间再遭苦难?”
“母后又不是不知道臣妾子女缘薄,早年已经没了一个,若是现在再没了一个,臣妾真是受不住啊……”
太后看她痛苦啜泣,心中恻隐,又极不是滋味:“这话你不该对哀家说,说了便成哀家与安晟的不是,可到头来这事本也不是我们应该受着的。”
“可没有办法,你我没有办法、就是陛下也没有办法呀!”
皇后鲜少表现激动,她这一生看得极淡,无论姻亲名誉还是生老病死,唯有在孩子方面看得重了些,为什么仅仅是她的孩子一个个都不能善始善终?!
“您不知道每日看着昭燕生病、看她喝药,臣妾心里有多难受。您更不知道当年失去桓儿的时候臣妾简直生不如死!”皇后恨声攥住腹前的腰系,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肚子撕烂:“要是早知道这两孩子生于世上便是来受苦受难,臣妾宁可让他们胎死腹中,也莫生下来遭罪遭贱!”
“够了、够了!”太后紧紧扣住她的双腕,对上她哭红的眼珠:“你便是糟贱自己,桓儿也回不来的。”
“可臣妾能让昭燕回来。”皇后反握住她的手,哭声急颤:“母后,臣妾别无所求,求您让昭燕留下!”
昭燕似有所感,她回首眺看已经被抛得极远的那间禅房,只觉心口发闷,说不出的窒痛感。
“你要是累了,我们停下来歇会。”
昭燕是跟着安晟出来的,两人溜出禅房在寺里溜达。
主持方丈将整个客舍与主寺隔离开来,省得影响出家人的清静,也是为了照顾皇帝的后宫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