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一把眼睛,转身离开了这里。
“殿下……”身后传来三不言焦急的呼声,他却置若罔闻,快步走下了城墙。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旷的街道显得他的脚步声格外寂寥,其中还夹杂着很细微的铃铛声,他知道有人跟着他,也知道那人是谁,但是他再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去应对那人了,既然他想跟,那便让他跟着吧,反正这么久了,一直是他追逐着那人的脚步,想要成为他那样有才能的人,可是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不知不觉间,他竟来到了河边,虽然已入了夜,但是河面上却停着好几艘花船,通明的灯火在河面上投下澄黄的剪影,水面荡漾出一片粼粼的波光,倒映出河边的亭台楼阁和河面上美轮美奂的花船。
段琰怔怔地站在河边,看着远处的花船出神,花船被罩上了一层迷蒙的灯光,Jing致的船舱四角还用红绸系上了带子,红色的绸带在风里柔柔的飘动,像是舞女柔韧的腰肢在款款摆动。船舱里时不时还传出女子的娇笑声和男子不怀好意的调笑声,再配上管弦丝竹之声,俨然一副海清河晏、国家安康的景象。
河岸就像是一条分界线,把灯火里虚假的安定和灯火外真实的战乱分的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有人挑开了船舱的帘子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轻薄衣衫的女子,她着一身红色的纱裙,露着白皙的肩膀,手里还提着一盏明黄色的荷花小灯,女子一眼就看见了愣在岸边的段琰,她捂着嘴轻笑出声,然后隔着一段河面招呼他:“小公子,要上来坐坐吗?在这里您一定会快活的。”
女子容貌很美,声音也很好听,带着一点南方的娇软,乍一听上去和阿桑的声音有几分相似。段琰看着女子却说不出来什么,他甚至连不必两个字都说不出来,看到女子他便想起了阿桑,那个在吃人村被撕成碎片的女子,若是她的丈夫还在,她也会用这样娇软的声音说话,然后抱着她的孩子,温柔地哄他入睡。
他悲痛之余忽然开始气愤,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还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寻欢作乐,这些人里有谁会为了外面堆成山一样的尸体感到悲伤吗?
伤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那人的声音很清冽,在此刻却又显得温和:“姑娘抬爱了,不过不必了。”
柳至勍站在段琰身边,朝着那姑娘温和一笑,然后拉着段琰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来?”段琰被他拉了一段距离,他站在一处矮墙下,看着面前的人。
“殿下,没有在意您的想法是我们的不是,但是殿下,您能听我说几句话吗?”柳至勍的神色很平静,带着和往常一样的恭敬之色,但是段琰却觉得那份恭敬里好像有一丝罕见的温和。
他叹了一口气,靠在了矮墙上:“柳大人请讲。”
“殿下是不是觉得我生来便是如此,或者我生来便是现在的样子?”柳至勍短暂地抛却了君臣之仪,与段琰并肩靠在墙边。
“我没有。”段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回答了。
“我自小便被父亲寄予了厚望,他希望我可以成为比他还厉害的人物,在这份厚望下,我失去了我童年时期的所有乐趣,在其他世家子弟享乐的时候,我在读书学习,在我幼年至少年的这段时期,我甚至没有出过我的院子,那时的我一度以为天空只有院子上空那么大,可是并不是。”柳至勍轻笑了一声,然后苦涩地开口:“我年纪再大一点后,就产生了一些逆反的想法,父亲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会想若是我不做会不会高兴一些?”
说完柳至勍便沉默了下来,段琰不由得问:“那你高兴了吗?”
“没有。”柳至勍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唯一违抗过父亲的只有一件事,可是那件事却是我是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我当初,其实是应该听父亲的,要是我听从了他,后面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什么事?”段琰虽然隐约有点猜测,但还是开口问了。
“做殿下的伴读。”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段琰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墙面上画着圈:“虽然当时的我想过很多种缘由,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而且很可笑。”柳至勍伸手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声音里饱含着无限怅惘:“若是我当初答应了您,现在的我们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
“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段琰仔细想了想,却也没有想到那样的光景会是怎样的,他的目光游移到远处的花船上,然后看见那个女子被一个面容不善的男子拽着胳膊进去了,女子手里的花灯掉落在河面上,那昏黄的灯光很快就被河水吞没,只剩下残破的荷花依旧漂在水面上。
段琰抬步向花船走去,却被柳至勍拽住了胳膊:“殿下,您想做什么?”
段琰沉默着停下了脚步,他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他下意识地觉得他该去做点什么。
“殿下,这样的景象很常见,那些歌女们未必不知道外面在打仗,可是她们需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