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忍不住后退半步。
她开口说话时,声音柔软缓慢:“我办事不利,抓人抓不到,所以这是特意把人给我送来了吗?”
这话听的人云里雾里。
许昼问:“你……什么人啊?”
***
世间人做错事,受苦的都是家人。
许昼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所谓的家人,得知红夫人是生母后,也只是对着这几个陌生的字略有印象。
没有足够的记忆、也没有足够的经验,能让她对这个称呼有任何感受。
第一次产生正面的交集是在和金间打架前。
红夫人在她去找金间的路上等着。
她身形高挑,穿黑色连衣裙,外罩一件收腰的红色大衣,走起路来,高跟鞋的鞋跟敲着地面,发出不徐不疾的哒哒声。
她给了许昼一件武器,名叫“琴弦”。
许昼那会儿正高傲的不可一世,红夫人对她说:“凡事都会付出代价,适可而止。”
许昼听的不明白。
然后她凭借“琴弦”废了金间一条胳膊。
最后一次见到红夫人,是在许夜出事的那天。
天色昏黄,暴雨如注,她站在路边,浑身被雨水浇透,脚边有一摊积水,刚好映出她的倒影,水中人,水上人,明明穿同样的衣服,有一样的脸庞,但却仿若不是一个人。
她收敛起眼中满是戾气的神色,茫然望着远处。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的视线被截断,远处走来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红色长裙,身后披着如瀑的墨发,笑起来温柔亲切。
许昼有时候在想,自己是真的没做过这些事儿,还是自己不愿意承认。
她找了那么多年真相,拿到过那么多带着当年蛛丝马迹的证据,久而久之,事情就刻入她的脑海,仿佛是很多年前真实经历过的一样。
很多时间,她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过去那些日夜里,她辗转难眠,许夜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仿佛带走了笼罩在她身上、监督着她的日头,她的每寸肌肤自此都落入黑暗中,肆意妄为。
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
上一刻的迷茫,在这一刻收束。
许昼看着面前款款而来的温柔少女,心底好似明白了几分。
这里不是工场,但却是雪盐一号实验基地,是最早脱胎的地方。
而且今天一定会在她面前毁灭。
………………
警方动作很迅速。
杨循光找的那条路是对的,半山腰的福利院遗址破败不堪,但推开那扇斑驳的大门,里头的腐朽遮也遮不住。
杨循光率先冲进去,鼻息间飘过一丝腥味,多年来的从业直觉让他就地一滚,果然,门楣要塌,他正好躲过了落下的碎片,前头一声闷响。是许昼重重撞在了铁炉子上。
白檐倒在一片血色中,手指撑在地上,指尖都是粘腻的血迹,她咬牙抬起头,死死盯着对面——那里站着个小姑娘,穿白大褂,长发挡住半张脸。
现在的她诡异地伏趴在地,腰背弓起,一幅防备状态。
到处狼藉,想必争执已经起了很久。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细想,爬起来的许昼已经大吼:“退出去,要爆炸,走!快走!”最后的喊声撕心裂肺,已经变了调子,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喊叫。
许昼整个人压上去,对着他的背后血rou模糊一片,杨循光顿了半秒,立刻抄起对讲机——撤。
那一刻,真的太过混乱,以至于记忆都有些混乱。
他记得,白檐顶替而上的孤勇身影,记得许昼退到门口的不甘心,记得她死死拽住自己。
然后,无数滚烟,无数碎石,淹没一切感官,也“淹没”记忆。
巨大的声响在耳边回荡,反倒让人平静,天地间似乎都褪了色,他看不清,也听不见,如一脚踩进了混沌中,分不清今夕何年,也不知道世界广阔
日后回想起这一天,仍心有余悸。
山火足以燎原,这威力吓坏了在外的人,他们调来了森林消防,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然后,杨循光才有时间将感官恢复、记忆恢复。
他看向身旁的许昼。
她立在一旁,整个人面容冷冽,在抬眼看他的时候,瞬间放弃了所有的情绪,只回报一个微笑。
杨循光喉结滚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工场爆炸,万事不留,白檐失踪,许昼拿到最新型雪盐-01号。
许昼上交最新型雪盐-01号。对之前的事缄口不言。
福利院剩半壁残垣,除了过去的风貌,搞过实验的踪迹全然没有,即便有周安安和金间的控诉,也无法判定许昼就是“红夫人”。
甚至连红夫人这三个字都十分荒唐,这种不入流的名字,说是这几起案子的罪魁祸首,怕是要让人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