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提心吊胆了整个晚上,唯恐打猎时碰上下雨。他一片诚心感动上苍,到了四月初六,清早就出了个大太阳。宫里侍卫,两府随从,加上文的武的,十来名新科进士,几队人马列开阵仗,还有二三十条套着脖圈的猎犬信信吠叫。牵狗的一松手,那些猎犬就飞一样蹿进长草矮树,把藏匿的各种野兽赶得四下乱跑。后面那些人跟着扬鞭纵马,像脱弦的箭一样奔驰出去。
思明就是个人来疯,这时兴致最高了,一马当先跑在前头,没一会儿,就射到两只山兔,一只野鸡。开阳府的队长看他兴高采烈,越跑越远,心里只是叫苦,想起前两年跟天璇府一路,思昭殿下性子沉稳,说起话这位小爷还能听两句。眼下二殿下不在,他可不像脱了辔头的野马,再没法管了。
那队长正犯愁,转眼看到何川提溜着缰绳晃荡,看上去快要在马背上睡着了,灵机一动,心想这人武功高,跟三殿下又交好,他去劝说不定有用。
何川听那队长一说,就笑了笑,“你要我去说?”
那队长说,“何状元,你劝劝三殿下,你一劝。他就听了。”
何川说,“好,我劝劝,也不定行不行。”说完把拇指和食指含在嘴里,鼓气一吹,吹出个很响亮的唿哨。
思明听到了,拉住马往回看。何川自己不动,伸手招了招,叫思明过来。那队长吓了一跳,想怎么能这样差使三殿下跑来跑去。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思明就兴冲冲打着马回来了,还一叠声地嚷,“什么事?你见到什么好东西了?”
何川懒洋洋地说,“倒是还没见着,就想先问问你,打到什么好东西没有。”
思明射中的猎物早有人去捡了归拢来,搁地上老大一堆。何川一见了就笑,说昨天那人给你算的卦不准,我来给你算个。你今天命犯房日,也不用再费劲了。
思明说,“为什么?房日又是什么?”
何川哈哈大笑,“房日就是兔子!你今天是打翻了兔子窝了,射来射去都是兔子,还是别费劲儿了!”
思明气得鼻子都歪了,又没法反驳。那摞起的一堆里十只有八只是兔子,剩下两只就是野鸡山鼠,一个大猎物也没有。他气呼呼地又摘了个箭囊跨在身上,双腿一夹,打马远远跑了出去。
那队长在后头哎哎几声,思明驰马如风,怎么叫得回来。何川笑嘻嘻地说,“你看吧,我说我劝了,他也未必听的。”他看那队长真急了,又说,“他那么大个人,又那么多人跟着,你紧张个啥。再不然还有我呢,保证叫那小祖宗囫囵个儿地回来。”
思明纵马跑了一段,听到后头有蹄声跟上来,板着脸说,“你们别过来,把猎物都吓跑了。”
其他人听了,只能勒慢马匹,但还是不敢叫思明跑出视野外。何川是个不听吩咐的,反而催马赶了上去。他又是个二皮脸,思明不跟他说话,他就自管在旁边哼哼唧唧地唱山歌。
思明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今天要不打只大野兽还不叫他瞧扁了,就一个劲儿地往草长林深的地方去。他走得远了,已听不到其他几队的人声,四周不是乱石就是几尺高的野草野树。
思明屏住气息,瞪大了眼睛四面看,忽然听到背后扑啦啦一阵乱响。他猛地转身,看到一只山鸡慌慌张张地飞出来,顿时大失所望,正要打马走开,蓦地又停住,看到那山鸡飞出的灌木中有团黑魆魆的物事在动,要不是他眼尖,还真发现不了。
思明看那团东西不小,心想不是只野猪,也得是头狍子。他怕那东西跑了,心急火燎地弯弓搭箭,嗖一声射了出去,虽然性急之下来不及取准,但因为目标大,也射了个正着。只听“嗷呜”一声痛嚎,那东西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思明见那东西站起来有八九尺高,黑漆漆地像一座铁塔,也是吓了一大跳,但想到自己骑的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就算打不过,逃总是能逃的,倒也并不怎么害怕。
那东西刚惊走了山鸡,掏着没孵出的山鸡蛋吃得正香,冷不防叫思明一箭射中屁股。那地方都是rou,虽然破皮见血,并没什么大碍。这时它瞪着圆圆的小眼睛,也在上下打量思明。
这一人一兽正你看我我看你,何川悄悄从后头掩了过来,压低声音说,“你认得这玩意儿不?这是人熊,熊瞎子。你用箭射不死的。”
思明听说过这东西,却是第一次当面见到,听何川这样说,也放低声音问,“那怎么办?”
何川说,“用箭不行,用枪矛可以。”原来这畜生不但力气大,性子凶,还皮糙rou厚,平时喜欢蹭树滚泥,那些树脂泥巴风干了糊在身上,寻常箭矢射都射不进去。思明和何川都只带了长弓箭囊,只有几个侍卫那里才有长矛。但两人胆气豪壮,见着这玩意儿不想着跑,都在寻思要怎么才能猎杀了它。
何川这种时候还是靠谱的,说,“你去找人过来,我引这家伙出去。”
思明知道何川是怕自己受伤,所以主动留下做诱饵。他虽然好胜,也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何川既然见过这东西,肯定比自己有经验,说了句“你小心”,就圈转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