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之鸢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初日高升,晨光大亮。
他睁开眼,意识却还恍惚着,像是睡着,又像是醒了。直到窗外一阵唧啾的鸟鸣,才让季之鸢彻底清醒。他发现自己整个人正被裴修越抱在怀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压到裴修越的伤口,季之鸢小心翼翼地想要钻出来。
他一动,裴修越也醒了,环着的胳膊将人朝自己怀里按了按,闷声问:“你去哪里?”
“我去熬药。”季之鸢慢慢将裴修越的手臂拨开,没敢使上劲,怕扯着裴修越肩颈上的伤口。
想起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季之鸢手指就不由自主地攥紧,若是刀再偏朝里一点,怕是能劈断脖子。
季之鸢不愿意去想万一,万一里藏着的可能,就宛如深不见底的沼泽。
在裴修越昏迷的五天里,季之鸢每想起一回,就要向沼泽里沉一点,冰冷的感觉一寸一寸漫过他的足踝,腿,腰,胸口,鼻端······幸好,在没过头顶之前,裴修越终于睁开眼。
季之鸢别过脸,挡住发红的眼角。
裴修越早发现了,按着季之鸢的下巴,强迫他将脸转回来,问:“你心疼我?”
这不是废话?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季之鸢故意横声横气地说:“对啊!”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裴修越很高兴,抱着他笑,又将他搂在怀里亲吻,亲得季之鸢喘不过气,才终于松开手。
季之鸢嘴唇一片殷红,唇瓣上满是被蹂躏过的痕迹。裴修越亲起人来就跟狗咬一样,季之鸢将舌头伸给他舔还不够,非得留些咬出点记号。季之鸢抿了抿被滋润过的嘴巴,然后下床煮药。
裴修越倚在床头,眼睛一刻也不肯离,追着季之鸢的身影,随他进进出出的忙碌。
就算裴修越说过不用出去煮药,季之鸢还是固执地把火生在屋外。
墙上的窗户开得高,所以裴修越最多只能看到季之鸢的头颈部分,却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一会儿叮叮当当,一会儿噼里啪啦,然后淡淡的药味顺着窗户飘进来。
熬药是个急不得的细致活,裴修越等了半个时辰,等到心急如焚,隔一会儿就问:“你好了没?”
季之鸢敷衍他,“快了快了。”
得到几回一样的答复后,裴修越终于忍不住说:“你再这么慢,我就过来找你了。”
“你敢!”季之鸢挑起眉梢,隔着窗户瞪他一眼,叮嘱道:“好好养伤,不许乱动。”
裴修越只得“哦”了一声,目光却越发专注地看着窗外,催促道:“你快点。”
季之鸢不耐烦地回:“知道了,你消停点,不要偷偷乱动。”
他手上不知掀开了什么盖子,裴修越看见他的面容笼在一片蒸腾的水雾里,眉目极温柔。
此时裴修越才恍然明白,为何京中那些家有悍妻的同僚,每次提起妻子时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在京城时,裴修越自恃聪慧,觉得芸芸众生都是独来独往,不该和他人混杂,不该去渴求爱情。若是要发泄性欲,自可以流连花街柳巷,夜夜宿上不同的床,岂能让一个丈夫的名分来束缚自己。
可直至此时,裴修越发现自己想错了,这种被管着,被惦念着的感觉就像浮萍生根,只要第一次接触到根底的温暖,他就没办法忍受在水中流浪。
意识到这一点的裴修越,心中涩得厉害,不知季之鸢是什么心思,不知他对自己的照顾是出于内疚还是喜欢。
对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横亘着一个第三者。
裴修越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是表面装出的清冷样子,相反他欲念很盛,想要的东西,便一定要拿到。
去偷,去抢!
感情里的手段从没有正大光明的说法。
窗外弯身忙碌的季之鸢突然直起腰,目光朝里无意地扫过一眼。
裴修越在那之前,悄无声息地垂下眼,刚巧错开目光。千万不能让他看清自己眼里的欲望。
终于,季之鸢端着饭菜进来。
他发挥了小猎户的能力,从山里取材,做了三样菜,炒野菜,虾仁滑蛋,清煮鲫鱼汤,还有一大碗青瓜白粥,看起来清淡又营养。
季之鸢将菜一一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将筷子递给裴修越,“药还要再煮半个时辰,你先尝尝菜怎么样?”
裴修越夹起一颗虾仁放进嘴里,还没有嚼出味就夸赞:“特别好吃。”
“那你多吃点。”季之鸢很开心,忙给他碗里布菜,又说:“以前伽儿也说我手艺可好了。”
裴修越一听“伽儿”两个字就想摔桌子,但心里舍不得,手臂绷紧又松开,突然一抽搐,筷子从指尖掉下去。
“伤口疼是吗?”季之鸢关切道。
裴修越只是微微蹙眉,一言不发的沉默着。伤口在左肩,他这样演着实有些牵强。
季之鸢没多想,重新拿出一副干净筷子,将菜夹着喂给他吃,还道歉道:“怪我没照顾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