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光微露,他们迎着晨光骑行,眼睛被刺得发疼。
裴修越的胸膛紧挨着季之鸢的背,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隐隐发抖,是为了那个叫伽儿的人吗?
裴修越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死死扼住胸口,让他心头苦涩。
村子在一片山的背面,行至山脚时,风里便传来一股焦味。
季之鸢焦急万分,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撒开四蹄朝山上冲去,顺着曲折的山路朝里一绕,不消片刻,便看见村头地标性的巨大柳树。
以及,远处升腾起的浓重黑烟。
不止一家,各门各院都燃着,火焰色泽古怪,赤红中带着惨碧色,随着风越燃越烈,滚滚浓烟似与天边未散的夜色相融。
季之鸢不敢置信地闭了闭眼,再睁开依旧是这样一副地狱之景,不由失声痛呼:“伽儿!伽儿你在哪里?!”他扬起马鞭就要挥下。
裴修越隐约感觉暗处有眼睛正窥伺着他们,一把握住季之鸢扬起的手腕,勒紧缰绳,道:“我们下马进村,注意一切小心。”
季之鸢没等他说完就仓皇下马,不小心从马背上滚下去,他迅速爬起来,踉跄着冲进村子里。
裴修越提着剑追上去,一路跑一路警醒地四处看。村子里除却火舌吞食房屋时的爆裂声,一切都极安静。
从村口回家的路曲折狭长,两边是村里其他人的房子,平日里家家户户鸡犬相闻,若有一点喜事,便很快能从村头传至村尾。
而此时一路上所有房屋皆院门破败,依稀可见地上躺着人影,一动不动,火焰都是从里屋升起来的,想来里面也没有活人。
季之鸢远远一看,自己的家里也是一片火光,他用尽最快的速度飞奔回家,一路跑一路喊:“伽儿!伽儿!”
裴修越敏锐地察觉到,这间房屋与其他不一样。
院门上甚至还完好无损的挂着一盏明黄灯笼,在微微鼓动的晨风里翻飞,投下摇曳的光影。
若是看不见院门里的浓烟,定会以为这就是一间寻常农舍。
“伽儿!你在哪里?!”季之鸢踹开院门。
未等他冲进去,随即一道银光破空而来,直刺他的喉咙。
近乎瞬息而至,季之鸢躲无可躲,恰在此时裴修越的剑倏然出鞘,剑影伴随着裂空之音,不偏不倚地隔住那支暗器。
院子里的树上突然落下来五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他们手持着钢骨长刀,招式整齐划一,二话不说便冲裴修越过来。
裴修越与他们过了两招,立刻看出他们武功很高,且不是中原常见的招式。
“秦王联合南方起义军一起反了。”季之鸢与他不谋而合。
“不算笨。”裴修越一笑,当空划过长剑,强行逼出一段距离,他揽着季之鸢的腰一起后退,“你先去牵马,我这边解决了立马过去。”
季之鸢深深地凝望裴修越一眼,只看清他绷紧的半张脸,依旧如初见时那样俊秀好看,是自己将裴修越拖进危险之中。
季之鸢明白此时在这里也是给裴修越拖后腿,不由恨极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他沙着嗓子说:“我等你。”
裴修越用手指刮了一下他通红的眼角,说:“走吧。”最后推了他一把。
裴修越猜测这五个人应该是秦王的贴身亲卫,秦王早就离开,留下这些人打扫残局。他们要掩盖住秦王存在过的痕迹,甚至用上了北地才有的硝磺烈焰弹。
因为硝磺烈焰弹燃出来的火焰,能将东西烧成又细又轻的白烟,风一吹就散,不用一日,整个村庄就会彻底消失于无形。
而裴修越和季之鸢来得太早,火焰还没燃尽,正巧与这五人撞了个面对面。
裴修越虽然习武练剑,但目的只是为了防身,他的剑从没有染过人的鲜血。
北地人自幼就学习如何打仗,杀人的技巧似乎就与生俱来地刻在血脉里,他们在战场上杀敌时的凶狠是中原人望尘莫及。
可现在,你不杀人,人要杀你。
裴修越反身扬起剑,剑光闪动,如崖边呼啸的疾风,他的身体随着剑一起向那五人迎了过去。
紧追上来的五人都被裴修越凌厉的剑招拦住,刀劈在剑刃上发出铮铮嗡鸣,牢牢制住他们的步伐,那五人默契很高,随即摆起刀阵,刀刀直逼裴修越要害。
裴修越在密密麻麻的刀阵中,看出一个人的破绽,当机立断地刺穿那人的喉咙,随后毫不犹豫地抽出剑。
他的动作极快,剑上甚至没有来得及沾染血,等那人仰面倒在地上,伤口处才涌出艳如红梅似的鲜血。
剩余四人杀气更浓,为了复仇,刀阵更密更快,带着劲风,急削上裴修越的喉咙。
裴修越振臂而起,凌空翻身,剑锋自上而下,寒芒紧逼着其中一个人的要害而去,“哧”一声,剑锋已经刺进那人心脏。
但随之而来,一股冰凉直直地砍进裴修越的脊骨,那柄刀又沉又重,他仿佛能听见骨头被刀刃磨出的沙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