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之前,凤斓将影一唤了出来。
他不知道影卫平时藏在哪里,或许在房梁上、窗户外头的草丛里,他只知道他摆一摆手,唤一声“影一哥哥”,那个用黑布把自己裹得严实的男人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小时候看他是少年人,现在看他是青年人。
“影一哥哥,你上来。”凤斓扯着袖子就要把人往床上带。
影卫大约都被训练过,影一沉默寡言的能力尤其出色,哪怕是被如此对待也不发一言,不过说起来,肌肤之亲也不是没有过,现在凤斓连身体上的接触都没有,也算不得什么。
可是影一就是觉得自己被轻薄了。
小皇子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被他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瞧着的时候,对面的人会有多心如擂鼓。
又像是胸口煮了一碗水,薪火燃烧而水渐渐煮开,一开始是小小的水泡黏在碗底,后来便是一大串水泡滚上来,再烧着,就要沸腾着滚出,把人的四肢血rou都要烫着了。
影一认定是小皇子眼睛里的钩子将自己的骨rou都摸了一遍,否则他怎么会觉得血脉中的血ye都在叫嚣着......
叫嚣着亲上眼前人的眼、唇、发、手、脚.......
连一颗泛着香气的眼泪都不能放过,统统吞吃入腹。
凤斓皱着眉看影一的眼神飘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事,于是晃了晃他的衣袖,“你愣着干什么?我让你上来呢。”眼神有点傲。
影一只好顺着他的力道在床边坐下,“皇子有何吩咐?”
“你刚刚是藏在哪里?屋顶吗?”凤斓后腰的地方垫了几只软枕,靠上去很舒服。
影一眼看着凤斓就要上手来扯他的面具,干脆自己取了下来,露出清隽的一张脸,他垂了眼不好意思看凤斓的眼睛似的,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嘱咐道,“皇子以后莫要在旁人面前唤我,不,哪怕是只有皇子一人,也不要唤我,我乃保护皇子的暗卫,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凤斓听着有趣,笑了笑装作听不懂影一的话,“影一哥哥见不得光?你又不是蝙蝠化成的,见到光还能被烧着吗?”
影一原本只是沉默,听到凤斓的调侃却是颤抖了一下。
凤斓也想到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闭了口放软了身子往影一僵直的身体上靠。
影一被伤过,为了救他。
苏湛教凤斓讲过“君子远庖厨”,凤斓却一直不能理解其意。
听着铁勺与锅具碰撞的声音,嗅着或是咸shi或是甜腻的气味,站近些感受着火焰带着温暖的气息撩过脸蛋,亲眼看到送进皇宫新鲜宰杀的鲜rou在锅中翻炒,颜色渐渐成熟,被放在瓷盘里摆出熟悉的形状,这对于小小的凤斓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惜御厨们总是对这个在他们看来好奇心过重的小皇子诚惶诚恐,一开始只是不许近身,后来被他父皇听说就变成了连御膳房的门都不让进。
小孩子比起成年人来说,不知道该算作优点的执着,还是该算作缺点的执拗。
况且凤斓被保护的太好,浸溺在甜宠的蜜罐里,想做什么就一定要达成。
凤斓记得那一日的天气真好。
午后的阳光总是惬意,不是夏日过于灼热的刺辣,而是温温柔柔地将人包裹起来。
或许是太温柔,他的胆子也不自觉放纵。
午膳用过之后,御膳房里的宫人在收拾完毕后都各自回房找事做了,凤斓寻着这个机会溜了进去。
本就身形比同龄人小,又还是个孩子,在那样跑起来像兔子一样瞬间见不着残影的年纪,溜进管理有疏的御膳房不是什么难事。
灶台上只留了一锅汤,火烧得不旺,rou的香气混着奇异的香料味扑到凤斓的面上,凤斓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努力将这香气留在胸口似的,一边屏着气一边小步往灶台靠近。
后来凤斓趴在凤渊怀里哭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打翻了那锅汤,又是如何被救下了的,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大呼“斓儿小心”,这句话仿佛成了他的梦魇,在那段时间里总是让他从梦中惊醒,满额冷汗地寻找凤渊的怀抱。
“影一哥哥......”凤斓将影一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粗糙的一片旧伤口,他用手指在凹凸不平的疤痕上轻轻抚摸,“那时你多大?”
“影卫,见不得光的,”影一低声说,嘴唇几乎蹭过凤斓的耳垂,“生于何时,死于何时,有什么要紧?皇子,皇子若是难过,真的不必为了我难过,险些让皇子受伤才是我的错,皇上没有责罚已是属下的幸运。”
“你又拿这种话敷衍我,”凤斓不满地撇了撇嘴,要他也到床上来陪着自己。
影一几乎是有些痴恋地看着凤斓微嘟的唇,密密铺开的鸦睫,喉头滚动了一下。
不敢看他。
看一下就会忍不住亲近的渴望。
“属下身上脏得很,不敢污了皇子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