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纪清发情期的头一天,地牢里的俘虏们就嗅到了空气中微弱的信息素味道,他们清楚无误地知道那是纪清的信息素,可他们从来不知道纪清还会有发情期。
曾因为纪清战死这一消息而过度悲伤的他们如今兴奋得寝食难安,仿佛只要还有纪清的一丝味道,他们就能踏上战场重返故国,去突破摇筝的军队,去击溃看似强大的敌人。
君誉和聂杨该是其中最高兴的人,甚至喜极而泣也不无可能,但是如今他们却双双坐在地上,背靠着同一堵墙。
梵洛就被关在他们对面的牢笼里,它眼巴巴地瞅着左卫和右卫,趴下身去静静听他们的谈话。
聂杨的表情十分严肃,连语气也带着不可抗拒的压迫感:“你不能去为他们做事。”
君誉微微阖眼,喃喃着:“只是驯兽而已啊,聂杨,只是驯兽。现在我们没办法上战场,能够驯兽……你不觉得也不错吗?”
“驯兽驯兽,你同意帮他们驯兽,就是在变相叛国!”聂杨情绪激动,“他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样帮他们?”
“不是帮他们,是帮我们自己。”君誉的声音越发平静了,“与其让兽们在牢里自杀,不如放到养殖场里进行训练,你说呢?”
“你竟然能说出这话来!”聂杨倏地跳起来,他死死盯着墙壁,“上次那个人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在聂杨看不见的墙那边,君誉缓缓摇起头来,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苦涩:“他只是让我做了个选择——对我来说,是国家重要,还是纪清重要。如果我认为国家重要,他立马释放在天牢中关押的其他兽们,代价是我去养殖场为他们驯兽;如果我认为纪清重要,就同意我回到纪清身边,代价是……”
他低下头,攥紧拳头:“……被俘的兽军,无一存活。”
聂杨睁大眼睛:“你选择——”
“国家。”君誉轻声说,“那人给出的条件太过诱人,天牢里关押的可是三千兽军……那是什么概念?就算我死了,只要你还在,纪清大人还在,就能用这三千兽军进行突破反攻……我们就还有胜利的机会。”
聂杨久久顿在原地,半晌才重重吐了口气:“你这算什么……”
“换做是你,聂杨,你选哪个?”君誉像平常聊天那样轻声笑道,“牺牲自己的自由,换来有可能的国家胜利,还是跟随在纪清大人左右,哪怕兽军全体覆灭。”
聂杨动了动喉结,他没说话,是君誉帮他说下去的:“我猜,你会选择侍奉在纪清大人左右。倒不是我质疑你对吹鸢的忠诚,而是你太爱他了,你对大人的那种感情,别说让整个兽军覆灭,哪怕是让吹鸢亡国,只要能追随大人,你都会义无反顾。”
“……”
“所以,思来想去,我只能选择前者。”君誉叹了口气,释然地笑起来,“君誉君誉,为君战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誉,这个口号也该换换了。如果你有幸再见到大人,请你告诉大人,我没法再为他战死沙场了……想来,挺惋惜的。”
聂杨的眼猝然红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大概会很内疚,不过嘛,试着想想我为敌国效力,或许就会开始恨我了。”君誉轻松道,“没有人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用仅剩的自由来换三千兽军回家,算是与我为摇筝驯兽扯平了。”
“本不必如此……”聂杨一开口,声音都哽咽了。
“你我都为人兽所生,寿命悠久,能一起抚养纪清大人长大,见证他从男孩变成男人,已然知足。”君誉轻声说着,“等我去了养殖场,你若是有机会,定要让大人知晓你的心意。可能的话,待战事平息,带纪清大人过过平常人的生活……他从小就羡慕那种生活。”
对面的梵洛突然哽咽了一声,接着呜呜地呼噜起来,君誉和聂杨都是一怔,最后还是君誉先笑开了:“我又不是赴死……随便说说而已。以后,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机会,那个时候,请务必把我当成叛国贼来处理。”
他爽朗一声:“谢谢你们了。”
事成定局,久久无言,末了,聂杨艰涩地问:“让你做选择的这个人,他是谁?”
“季锦。”
……
君誉投身养殖场那天,摇筝天牢中果真释放出三千兽军,它们被押送回吹鸢边境,却迟迟不肯归国,而是朝摇筝的方向多次叩拜。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摇筝将士还以为他们在感激敌国不杀之恩,可只有兽们自己知道,它们在感激那个义无反顾选择它们的左卫。
然而,尽管兽军大多被释放出去,没有将领带队的它们还是一盘散沙,摇筝军队大显神威,吹鸢军队节节败退。
胜利似乎不远了。
就在前线捷报频传之时,亲王府邸却是狼藉一片。
原因只一,纪清不见了。
彼时傅归和旗越正与各路将领探讨最后一战的策略,倪深忽而出现在会议厅,附耳与两位亲王言明此事。
下一秒,会议桌就被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