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快五年了,小镇几乎没什么变化。顶多是挨家挨户都买得起电视,小孩儿每周能吃上两根糖葫芦了。还有一些仿葫芦画瓢的店开了出来,专门卖一些城里人喜欢的吃食,例如炒酸nai什么的。墨渚想去买一份垫垫肚子,被袁嘉顺拉着拐进了旁边的炒粉店。他说:“你要是愿意用钱砸水漂,纯粹听个响,那么你就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没准晚上还能进个急诊。”
墨渚恋恋不舍地望了眼隔壁的炒酸nai,还是老老实实地捧着手里的炒粉吸溜了两口,就塞给袁嘉顺吃了。袁嘉顺三两下解决了炒粉,便遮着脸,扯着墨渚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一路上袁嘉顺看到好些个眼熟的大伯大婶,有的脸上爬满了陌生的皱纹,有的还跟他记忆里的模样差不多。他藏在墨渚身后推着人向前走,挡开一切怪异的视线。唯独在“米铺”门口停下了。
袁嘉顺来回走了两圈,才确定眼前这家美容店应该就是以前卖大米杂粮的地方。门口摆了一桌麻将,隔着厚厚的百叶帘子,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团团围坐着。袁嘉顺撩开厚重的帘子,chaoshi俗香的热气扑面而来。他问其中一个女人:“你好,这儿是新开的吗?我,呃……以前来玩过,好像这里还没开。”
头上裹着粉色毛巾的女人吸了口烟,细长的眼睛透过油量的眼镜片望向袁嘉顺。她叉开腿,像个年过五旬的老大爷似的挠了挠自己的肚子,指甲上的红漆已经掉了大半,坑坑洼洼的。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往麻将桌上扔了张白板,张口就是浓重的乡音:“我怎么知道。哎哎哎,碰、碰!”她捡了下家扔出的三饼凑在桌子一侧,不耐烦地轰人,“去去去,大老爷们又不做美容的,别挡着做生意。冷死了,快把帘子拉上!”
“哦,对不起我就问一下……哎!”袁嘉顺还想问两句,就被坐在门口的中年男人推了一把。他往后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捂着肚子有些不知所措。
墨渚接住了他,往边上转了个圈安顿住,撩开帘子探进半个身子。他脸上挂着虚伪的灿烂笑容:“你好,我和我朋友是来写一个线上旅游博客的……”他的声音被断绝在屋内。
袁嘉顺能看到刚才轰他出来的女人在看到墨渚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差点撞倒她的小板凳。她手忙脚乱地摘下眼镜,缠绕在头顶的毛巾被她扔在地上,露出一头shi漉漉的卷发。她脱了上半身厚重的棉袄,露出被细肩带吊带衫包裹的ru房。她没法脱了裤子,只好搔首弄姿地靠在柜台另一侧。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向墨渚投去不善的眼神,不过只一眼,他便又被柜台前的女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墨渚从里面走出来。他一副邀功的样子,拉扯着袁嘉顺的衣袖:“我问到了,去年镇上修了座百货店,米铺、渔家都迁到百货店里统一买东西了。然后阿春……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在这里开了美容院。她本来是想靠这家美容院赚钱,这样她就可以供她的女儿上学,结果这家美容院花光了她的积蓄,还让她难以支撑每天的开销。”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百货店的东西比以前的贵了三成,以前她的女儿能在早上和一杯牛nai,现在缩减成半杯了。”
墨渚跟着袁嘉顺靠在一旁的墙上,继续说:“毕竟小镇上也没几个人想得到要美容,你看他们的手。”墨渚伸出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给袁嘉顺看,“上面都是皱纹,还掉皮了。能吃饱就不错了,谁有那个闲心呢?”说完,他抬头看着袁嘉顺,嘴角翘得老高,简直就差把“你怎么还不夸我”写在脸上了。
“你……你问了挺多啊。”袁嘉顺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裤缝,“谢谢。”
“嗯。”墨渚点头,继续一脸期冀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后续。
“呃……你好厉害啊,我刚才什么都没问出来。”袁嘉顺硬着头皮夸道,“太厉害了!”
“嗯,然后呢?”墨渚继续追问。他看袁嘉顺实在憋不出东西了,才叹了口气自己凑上去在袁嘉顺脸上啄了一口。他笑眯眯地拉着袁嘉顺的手指摇了摇,“然后去哪?”
袁嘉顺讷讷地摸了摸脸颊,心里小鹿乱撞。他怕给人瞧去了,拉着墨渚就飞快逃跑了。他们在百货店里找到了袁嘉顺小时候吃的那家八宝饭,价格的确翻了个倍。不过是新年,很多人还是舍得花这个钱去买年货的。他们买了最后剩下的两个,又挑了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我们住哪?宾馆吗?”墨渚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跟在袁嘉顺身后。他因为临时订的行程,本来也是打算跟袁嘉顺住一块儿的,便没事先订酒店。这会儿只能袁嘉顺走哪儿,他跟到哪里。
“……我家。”袁嘉顺在嘴里把这两个字嚼了两遍才吐出来。他领着墨渚到家门口,才开始觉得忐忑。他左右望了望,看到屋子后头冒出袅袅炊烟。深呼吸了两下,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妈,我回来了!”
熟悉又简陋的客厅直通厨房,水泥地板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那都是袁嘉顺离家前踩易拉罐留下来的痕迹。穿着厚棉袄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错愕,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似的。她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接着便红了眼眶,激动地放下锅铲就来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