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又是一声惊雷爆响,闪电的光亮落在两人脸上,一刹那从最Yin暗到最明亮,叫人猝不及防地把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聂声驰将她那张脸攥紧,一字一字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样。
“三月?”
如今是暴雨滂沱的盛夏,三月是多久远的事情?
聂声驰笑了起来,笑得难以置信:“你瞒了我这么久?快半年?你是真没想过让我知道。”
誉臻平静看着他爆红双眼,竟是缓缓叹出一口气:“你没必要知道,我不会跟你提分手。”
聂声驰又是一怔,手缓缓将她松开。
“你不会跟我提分手?”
主宾未变,他将话语重心听了个清楚。
聂声驰将手上那根烟点燃,狠嘬一口,将烟雾吐出。
“你当然没资格跟我提分手。要没我,谢家人会看你一眼?要没我,你能见到谢正光?你以为裴家是好对付的?你随便要挟就能吐出钱来给你?”
誉臻垂眼看着指间香烟,趁着火烧到皮rou之前,再吸了最后一口。
“是啊,你也算得很清楚嘛。”她说着将车窗按下一条缝来,捏着烟卷到其中,由得雨点一点一点将火星打shi。
一道惨白闪电劈下来,誉臻转头回来看着聂声驰,借着光亮审视他暴怒神色。
“你生什么气呢?”誉臻皱起眉头来:“我份内的事情我会做到,你厌倦我之前,我不会离开你,不会对你说一个不字。”
车门锁一声弹响,聂声驰冷声说:“下车。”
外头暴雨滂沱,誉臻并没有动,却是笑着问他:“这是要就跟我分手吗?”
那声笑彻底将他激怒,聂声驰恶狠狠地咬牙:“对啊,你不是想走吗?我放你走。”
他转身将她下巴捏住,冷笑道:“你觉得你现在什么都得到了,我拿捏不住你?有骨气就别他妈回来求我。誉臻,你给我记好了。”
誉臻并无惊讶,反倒笑了一声,视线在聂声驰眉眼怒火中逡巡,侧身真开了车门。
风卷着雨吹进来,她却冲进那雨里,脚下绒面凉拖踏在水里,啪嗒声也融进了雨里。
雨下得如同白色幕布低垂,无人看得清其中人像。聂声驰却直直看着那雨幕,仿佛能够看得清其中誉臻那点身影。
她肯定不会回头,雨打在身上香鞭子一样疼也好,她不会回头。
他再怎么等也好,她都不会回头。
聂声驰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喇叭声尖叫被雨声重刷,连车身都在雨中晃动几回。
头顶又是一声雷响,聂声驰恍若未闻一样抓起手机,从摞叠的未接记录里,找出冗杂重复却执着拨进来的那一串号码,往外回拨出去。
那号码前长长前缀,007495,往遥远的莫斯科北境。
电话接通时,渐弱的闪电最后一次把周遭照亮。
聂声驰声音冷冷,问:“说吧,找我这么多回,到底什么事?”
***
跨年夜之前下了好大一场雪,燕都好些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许久不见打雪仗的孩子们,如今终于能再看见他们穿成一个个小球一样,在雪地上打滚奔跑。
聂声驰来明成华府楼下接誉臻时,就坐在车里看窗外雪地上的孩子玩耍。
积雪薄薄一层,过了夜有些成了冰,说是雪仗,不如说是冰仗。
聂声驰还记得小时候跟杜雁峰他们打冰仗,雪里头掺了沙子石子,他还使坏砸破了靳信鸿的脑袋。
孩童嬉闹,红绿蓝的衣裳在白色雪地上四处冲撞。
像是在动的颜料盘。
彩之后突然出现了一点素。
素白画布上的一点黑,由远及近。
誉臻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里头。
几天没见,她似乎变了许多。
素面淡扫妆,从内透出来的水润和粉亮。鼻头在冷风中冻得有些红了,却显出娇俏来,将寡淡冷清削减,添上点可亲近的可爱。下巴似乎也圆了两分,让人看着想去捏一把。
她这几天过得很好。聂声驰如是想。
没有他的恶意折腾,也不需要再去算计他人,更不需要去迎奉谢家。
她过得滋润,像是最娇艳的花开在最润丽的春雨里。
美丽得耀眼,也美丽得冷漠。
聂声驰讥笑一声:“穿得很漂亮。”
誉臻平平淡淡看他一眼,嘴角竟然漾起浅浅弧度:“谢谢。”
那声音与笑容一样柔和,刹那间叫聂声驰想起曾经的誉臻。
那个驯服的,温柔的,将内心与脆弱都尽数向他袒露的誉臻。
曾经聂声驰不知道背后真相,只觉得是没了背上尖锐利刺的刺猬,柔软肚皮显得弥足珍贵。
如今,忘记真相自然做不到,再乖巧可人的歌声也好,听一刻,就会记住一刻,这是金丝雀的违心歌唱。
越是悦耳动人,就越是假意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