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穿着体面,估摸着也不好得罪,只能掐着分寸回绝:“蔻蔻是我亲外甥女,陆先生帮着还,这怎么合适……”
奈何一边的舅妈坐不住:“怎么不要啊,是她欠咱们的!”
她一把抓过桌上那张轻飘飘的支票,朝他抱怨:“媛媛还上学,你挣的那些哪够?”
话罢,她将支票举至眼前,细细数着数字框里的零。
这话太过刺耳,舅舅脸色一沉:“那也不能……”
“您放心,”陆同尘打断他的话,稍稍坐直身体,眼神清冽如一汪寒潭,语气也极淡:“这是沈总之前交代过的,钱我陆某只是代付,最后自然是算他的。”
听陆同尘搬出沈修明,舅舅仍是不放心,而舅妈已经接过话头:“是啊是啊,自然是算沈修明头上,她那娇滴金贵的女儿,谁养得起哟。”
平常挂在嘴头的话说得溜了,到了该缄默的场合也把不住嘴门,意识到说错话,她赶紧噤声。
抬眼瞅对面的陆同尘,他仍旧双腿交叠坐着,面上神情看不清楚。
这话听进去,陆同尘的脸色转为极其冷淡的笑意,连最后一缕残留的客套与耐心都烟消云散。仿佛带上一副冰冷面具,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以至不寒而?栗。
他语气不温不热:“您太太收了钱,沈家欠您的,就算还清了。”
语字清晰,也显得话中的份量更加掷地有声。
没给他们继续停留的机会,他起身:“二位抽时间来一趟不容易,钱已还清,可以回去了。”
他看一眼一旁的助理:“送两位。”
外面的沈蔻不知道里面的状况,下床偷听太不方便,只能靠在床上漫无目的的刷手机。
她不知道陆同尘会说什么,但看他方才那漠然的眼神,不太像是会好生谈话的表情。
可陆同尘向来待人温和,应该不会为难的……吧。
人从里间里出来,沈蔻眼神立马就看了过去。
舅妈面上带笑,而舅舅只是沉默,对上她视线也是极其无奈尴尬的一笑。
助理送人出去,病房里重归平静。
陆同尘走到她病床前,这才想起把身上的大衣脱掉,随手搭在她床尾。
拉了椅子来,他坐到她床头。
沈蔻呼吸慢了些,眼神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他里面只有一件衬衫和羊绒线衣,袖口挽起一截,露出低调Jing致的男士表。
手里的手机因为许久没有触碰屏幕而自动暗了下去。
陆同尘默然静坐片刻,问她:“去年夏天,你在校门口淋雨,是不是也和欠钱的事有关?”
沈蔻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嗯。”
男人方才从里间出来的寡淡表情还没褪去,沈蔻低下头,如实说,“舅妈想用你的卡,我抢了回来……”
陆同尘眉头一蹙:“当时怎么不和我说?”
“不想总麻烦你。”她闷闷道。
“不是说这个。”陆同尘上身往前微倾,一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入她眼,没给她闪避话头的机会:“你欠你舅舅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六月,我爸刚被立案审查,家里资金都被冻结了,医院催着交钱,才找舅舅借了二十万。”沈蔻手里攥着手机,不停地去拨弄右上角翘起来的屏幕膜。
男人的视线仍旧投在她身上,她巴巴地解释:“那时候,你还没来接我呢……”
陆同尘瞧着她,一双鹿眼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己,脸上病色褪了不少,但孱弱感犹在,像一条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蒲柳一般。
往下,是宽大的病号服,蓝白相间的领口微敞,露出右侧一截Jing致小巧的锁骨。
视线不着痕迹移开,他低应了一声,伸手过去,捏着那领口往上提了提,严严实实遮住那抹风景,似乎还觉得不够,干脆替她把领口的扣子系上。
沈蔻对他突然伸过来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往后,可她本就是靠在床板上,实在无处可躲。
陆同尘垂头替她系好最上面的扣子,手背不时蹭过她的下巴,痒痒的。
实在是怕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沈蔻等他手移开,赶忙抚上自己心口。
他上身又靠回椅背上,双腿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才知道,她去西餐厅打工,在江城误打误撞进错包厢;上次在校门口淋雨受冻,都是为了还这笔钱……默然低叹一声,心里总有股冲动,不愿她受那些不明不白的委屈。
沈蔻见他好长时间没有反应,伸手戳戳他手臂:“陆先生,你怎么了?”
“没。”陆同尘站起身来,朝她安抚一笑,手微抬,揉了把她的头。
他不敢说自己家财万贯,至少勉强算衣食无忧,自己这样一个人摆在她面前、站在她身后,她都不会回头看一看,求求他吗?
沈蔻睫毛微颤,头顶被他温热的手掌盖住,发丝像是都乖顺起来,由着男人的动作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