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任枝很清楚,送吞红回云宓那里,那就是一个死字。他虽然觉得头疼,可也不至于真就因此将吞红丢弃了。只是现下吞红反应过激,他没有处理的经验,脚下的地龙又将房间烤得乌烟瘴气满是尿sao,实在教人一刻也待不下去。
“先不必管他了。”宋任枝想了想,吩咐侍人取来食水放在床边,只等吞红饿了以后自己爬出来。至于浸了尿又被烤干的地板,也让他们不必再打扫,改日直接找人换了便好。
众人于是散去,独留一个小侍在房间外头守着吞红。宋任枝嘱咐小侍,有什么异动即时来报,随后便歇在了书房里。
等到了第二天早晨,雨也停了,推开窗户能瞧见空蒙钟山。宋任枝起了床,第一件事便是去卧房里看吞红。却见吞红紧紧捂着耳朵,屁股朝外,仍然缩在那床榻底下的死角里。旁边的食水一分未动,可见这一夜他多半未曾改变姿势,更没有爬出来过。
宋任枝想着,吞红总是躲在这里不吃不喝地面壁,终究不是个办法。犹豫了半天,还是让小侍守好了门,自己佩上雪中春信的香囊,又鬼鬼祟祟绑上襻膊,亲自爬进床底捉吞红。那床底下虽然是个死角,但吞红身材健壮,他能钻进去的地方,宋任枝自然没有钻不进去的道理。
项圈上拖着的锁链是拽住了,可吞红却死活不愿意出来。
二人在床底下拉扯,吞红又吓得乱叫。忽而外头风铃晃动,跑进来一位稚气未脱的俊美少年。小侍在外头大喊不能进去,少年却已然捂着鼻子,在床边跪了,往床底下投来好奇目光,“师父——”
此人正是宋任枝的弟子孟雾。
说起孟雾的来历,倒与从前的吞红恰恰相反。当年白鹭孟氏与云泽杨氏相争,实力不敌,满门凋零。云宓从孟家的死人堆里翻出了孟雾,瞧他骨骼清奇,便带在身边,又见他勤恳忠心,便动了收为弟子的心思,想着日后有了子嗣,也可使他辅佐。
谁料孟雾却坦言,自己眼见家族覆灭,以为兵戈不详,富贵云烟,因此不愿习武,惟愿在宋任枝门下当一药童。
云宓初闻此言,以为这是宋任枝为报吞红之仇,悄然撬走了孟雾。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于是一笑而过,将人大方给了宋任枝。宋任枝却未有挖墙脚的意思,也不知道这孟雾究竟是什么打算,便将人领过来,让他在医馆里打了两年杂,后来见他资质上佳,又确实不像有什么歪心思,便收做了弟子。
此时此刻,与孟雾四目相对,宋任枝大为尴尬。
吞红一直紧闭着眼睛,听见孟雾一声“师父”,便知道屋里又多了人,急得团团乱转,拼命拉着自己的链子往回扯。宋任枝锁链脱手,更加窘迫,却听见小徒弟惊得连连后退,落下手里的医书,“他怎么竟成了这样……”
宋任枝一愣,“你们认识?”
宋任枝从床底下爬出来,顺手便捡起医书递给小徒弟。孟雾攥着医书,沉默了半晌,只说知道他是师伯身边的影卫,远远瞧过两眼,见他气度不凡、风神俊朗,所以颇有一点印象。至于亲密交集,倒也不曾有过。
宋任枝点点头,感叹一声,“可惜现在变成这副模样。”
孟雾垂着头,并不接话。
宋任枝想着考校鹤雾的功课,没空再与吞红折腾。于是将食盆水盆,又往床底下推了些许,只盼着吞红能自己爬出来。没料到问完了功课,与孟雾一道回来,吞红却还是卧在床底角落,一步也不曾挪动,仿佛是在那里扎了根。
香囊哄不出来,拽又轻易拽不出来,宋任枝生怕吞红饿着了,只能把食水送到他面前。可吞红只嗅了嗅,便又卧了回去,居然仍是不为所动。
这么一天一夜过去,吞红居然滴水未进,宋任枝终于着了急。他原本想着,吞红若实在不愿意出来,便是从此在床底下安家,独占了卧房,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这不吃不喝,大有要把自己活生生饿死的架势,实在不是办法。思来想去,宋任枝只能派人去请总管过来。
宋任枝派人去请,云宓自然不会扣人,总管不多时便飘然而至。
总管掩着鼻子进了屋,先是给宋任枝见了礼,又对后头的孟雾略略致意。紧接着瞧了眼床下的吞红,便一边向外头走,一边小声问宋任枝道:“先生怎么让他进屋里来了?”
宋任枝与总管站在廊下,把昨夜的事情一一说了。总管点点头,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先生想个法子,把从床下他弄出来就好了。”
宋任枝有点懵,“怎么弄?”
“就——硬拽呗。”总管耸耸肩,显得很没有诚意,“先生若是拽他不动,左右他耳朵上的封蜡已取了,先生从哪里寻个炮仗,将他炸出来也可以。”
宋任枝顾虑道:“他不饮不食,我强行弄他出来,又吓到他,他再继续绝食,可如何是好?”
总管摇了摇头,向宋任枝解释道:“他不敢吃东西,是因为从前教过他不许在屋里撒尿。他昨晚漏尿被那么多人瞧见,害怕出来会挨打,更怕吃了东西喝了水,又忍不住再尿。先生将他牵进院子里,让他知道没人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