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二人当权之初,俱是十分年幼,对于盘根错节的后宫与瞬息万变的朝局,缺乏完全掌控的能力,因此只能仰仗宫中的老人,诸事也不得不避免深究。后来皇帝逐渐摸清诀窍,控制了局面,便不再在前朝延续这样的作法,转而推行改革。皇后却担心后宫不稳,使得冒险改革的皇帝承担更大的风险,便将这套“不痴不聋,不做家翁”的策略,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宽松的处置的确有息事宁人的短期好处,长此以往却难免埋下隐患,使得jian猾之人拉帮结伙,彼此勾结,相互包庇。以至于宫中的太监,竟公然地分为了南北两派。
皇帝深知其中弊端,早有督促皇后肃清后宫的想法,只是一直未曾有合适的契机。如今前朝暂时平静,宋清澄一案被送到他的面前,自然是绝好的机会。
于是皇帝便对皇后说:“依朕看,既然总要闹得人心惶惶,倒不如借此彻底整顿一番,顺便裁撤各司多余的人手。太监们如此争锋,说到底还是太闲——几个人整日无事,专门盯着一个肥缺,自然各个红眼如同恶狼。把这些人放出去一批,皇后这里多少也能清闲些,也可以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皇后与皇帝一贯关系密切,共同分享心思。皇后知道裁撤人手、整肃后宫纪律,是皇帝早就想拜托她完成的事情,就更觉得一切与宋清澄的求情无关。他只是凑巧幸运罢了。
皇后道:“若是陛下觉得时机成熟,臣妾便按陛下说的去办。”
宋清澄跪在外间,听着里头的谈话,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本是玲珑剔透的人,就算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听到这里,自然明白皇帝心中必是早已有了成算。方才在皇后面前,大概也是故意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好让心地慈善的皇后,对他多一分怜悯之情。
宋清澄心中顿时充满了感激。毕竟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地位卑贱的太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皇帝本可以不搭理他的请求,更不必将他放在心上。可皇帝不但宽恕了白栗,还当真考虑了他的处境,选择了这样迂回的策略,又以经文为借口,避免了他与皇后之间的冲突。
“皇帝是真的为他考虑过”这个想法,甚至比皇帝答应宽恕白栗,更让宋清澄感到惊喜。
宋清澄原本并不贪心,他敬仰爱慕皇帝,便仔细服侍皇帝,柔顺地听从安排,除此以外别无他想。可心里的不甘一旦生出,总有什么变不回去了。他忍不住渴求更多,忍不住去想皇帝为什么任由沈灵对他百般凌辱。他不相信以皇帝细腻的心思,会不知道把他交给沈灵,必然使他遭受欺负。可皇帝那时候并没管他。
原因宋清澄也能想到:因为在沈灵的面前,他无关紧要。只要不伤及性命,拿他的一点痛苦换沈灵的欢心,皇帝认为值得。
宋清澄不敢怨恨皇帝——那样的话,他在宫里的日子,真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折磨,一点盼头也没有了。所以他只能恨沈灵。入宫八年,他被磋磨到如死水一般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嫉妒与仇恨。他忍不住想,那沈灵不过是一个心思歹毒的莽汉,空批了一张漂亮的皮囊,既无德行也无才华,他凭什么配在皇帝的心里,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宋清澄心里想着沈灵,帝后的谈话也无巧不巧地转移到了沈灵的身上。只听皇帝状似随意地说:“沈灵的身边,朕不想放宫女伺候。让那个赵素蓉去别处吧。”
“陛下——”皇后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就听皇帝说:“你的苦心朕都明白。咱们都还年轻,再等两年也不迟,不必着急。”
用完了午膳,外头雨也停了。皇帝并未久留,与皇后又说了几句话,便先行离去了。审案一事,便全权交予皇后处置。帝后相处一贯如此,虽然前朝后宫的事宜,偶尔一同商讨大致的方向,但各处的细节,还是由各自斟酌。圣驾离开了坤宁宫,林汲便在一旁问:“陛下,是去乐志斋,还是去司鹤台?”
皇帝说:“回乾清宫。”
林汲闻言不由一愣。他原本以为皇帝多半会去见沈灵。毕竟小别胜新婚,总要甜蜜上几日。然而仔细一想,今天早晨他去当值的时候,就发现皇帝脸色不好,同沈灵一句话也不多说,穿上衣服便走。问夜班伺候的小太监,小太监也稀里糊涂,只说昨夜皇帝和沈公公饮了不少酒,许是宿醉头疼,所以心情不好。
林汲猜不到是什么事,也不敢乱猜,只是默默感叹,沈灵这脾气,真是一点未改。
皇帝坐在龙撵上,脸上不多表现,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他来皇后宫里这一趟,就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昨夜沈灵分明是想灌醉他。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沈灵不想侍寝,就哄他喝酒,把他灌到硬不起来。
既然是老把戏,皇帝便也没有多想,被哄得心情不错,也就多喝了几杯,只是顾忌着第二天还要早朝,到底节制了些,没有喝到断片的程度。等早晨醒来,皇帝就想起,昨夜沈灵服侍他安歇,拉下帐幔剪去灯烛,和他弄到一半,床上便换了柔媚的女人。他那时候半醉,心里虽然不太舒服,但半推半就,也就把事情给办了。
彻底清醒过来以后,皇帝自然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