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澄被人捂住嘴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外头忽然响起一声闷雷,四月的天说变就变,转眼便下起了雨。雨势渐大,雨水敲击地面的声响渐渐掩盖了棍棒击打rou体的声音。宋清澄死死盯着庭院,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晦暗,屋里屋外都是连绵不尽的水光。
他不死心,还想求皇后,可皇后已由鸿明扶着,往暖阁里走去了。
皇后雍容的身姿消失在紫檀隔扇之后,宋清澄跪倒在地,手脚发软,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两个太监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肩膀,使他一动也不能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栗受刑,看着手臂粗的木杖,击打在少年单薄的身躯上,逐渐摧毁脆弱的rou体。
宋清澄心痛欲裂,挣扎着想要脱离太监们的钳制。就在这时,外头忽然进来一个shi漉漉的小宫女,在隔扇前头匆匆禀报道:“娘娘,陛下来了。”
宫女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软,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空中,却一下点燃了宋清澄心中的希望。他急迫地望向坤宁宫朱红的宫门,就见一顶明黄色的伞盖飘然而入,正是林汲撑着一把黄云缎九龙画伞,伺候着皇帝向这里来了。
皇后连忙整顿衣冠,从暖阁里出来迎接,院子里的行刑也被迫中止。宫女太监们在雨里跪成一排,皇帝穿过庭院时便一挥手,“免礼。雨这样大,不急着行刑。都去檐下避着吧。”说罢一步不停,走进坤宁宫内殿。
殿内的宋清澄等人,早退到墙边跪下了。皇后则上前行礼称颂万岁,又连忙为皇帝脱下略微shi漉的外袍,拿到架子上晾干。皇帝龙袍里头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湖纱小袖道袍,通身的素色更显出他气质出尘,清俊不凡。皇后一直与皇帝琴瑟和鸣,望着如此英俊的夫君,不由也生出些小儿女的心思。她红着脸欲为皇帝整理袖口,却被皇帝不动声色地让开了。
皇后一愣,这才发现今日皇帝的神情莫名冷峻,眼角眉梢也不见了一贯的笑意。她心里一紧,想起自己自作主张的安排,深感忐忑,又觉得事情不应该会发生的这样快。
皇后正紧张,皇帝却忽然笑了,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主动牵起皇后的手道:“朕从内阁回来,忽然便遇上这大雨,想着让奴婢们冒雨行走实在辛苦,倒不如来皇后宫里暂且避一避。可是来得不巧,耽搁皇后处置宫务了?”
皇后看着这样的皇帝,便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她摇了摇头,说:“陛下说笑了。陛下是臣妾的夫君,陛下圣驾降临,臣妾不胜欢喜。宫务倒也确有几桩常例之外的,既然陛下来了,臣妾便请陛下也一同裁夺吧。”说着皇后便把尚膳监太监们胡乱撕扯,还有宋清澄索取贿赂之事,一一向皇帝禀告了,又问:“臣妾如此处置,陛下是否以为妥当?”
宋清澄正与其他奴婢们一道跪在殿中,听到皇后的提问,一颗心顿时高悬起来。他满怀希望,期盼着皇帝看在自己这些日子小心侍奉,又毁了一张脸的情面上,能够更改皇后的判决,对白栗高抬贵手,从轻发落。
却听皇帝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说:“皇后的处置,自然都是妥当的。也到了传午膳的时候,皇后辛苦了一上午,应当早已消乏了,倒不如与朕一道用些膳食吧。”
宋清澄闻言,只觉得如坠冰窟。
皇帝根本没有对他的事情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心,仿佛皇后处置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奴婢。帝后二人很快转移了话题,一边谈论着午膳菜品的种类,一边向用饭的隔间走去。宋清澄咬紧牙关,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趁着身边两个太监不注意,他猛地冲出去,爬到皇帝的脚边,苦苦哀求道:“陛下,求您网开一面,放白栗一条生路吧!”
皇帝转过身来,好像这才瞧见宋清澄似的,惊讶地问:“你的脸怎么伤得这样重?”
宋清澄一愣,未曾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关怀,不知怎样回应,就听皇帝又叹息着说:“既然伤得这样重,就好生回去将养着吧。清澄,皇后没有追究你的罪责,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宋清澄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陛下,此事本就是奴婢……”
“所以呢,你要陪他一起死?”皇帝很干脆地打断了宋清澄,十分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宫里的井也没有上锁,你要是不怕罪及家人,就去跳吧。”
宋清澄难以置信地望着皇帝。
他想到皇帝或许会拒绝他的请求,却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冷酷地对待他。沈灵那样为非作歹,皇帝都是百般纵容。每一次沈灵犯了错,皇帝无不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当然没有妄想自己在皇帝心中,能够同沈灵相提并论,可是他好歹也曾和皇帝同床共枕,被翻红浪……宋清澄不愿再想下去了。
原来,他根本就不配。
皇帝的话瞬间粉碎了宋清澄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他怔怔地松开了手,再也不敢多做纠缠。
“陛下——”皇后见此情景,反而于心不忍,“他毕竟是服侍过陛下的,陛下何必说这样伤人的话。”又对宋清澄说:“白栗总归不是个好的。本宫过后派鸿明挑一个正派的给你,你也莫要多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