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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三人,为首的是个姓李的督头,近年来因剿匪颇有些功绩,又与吴仲辽有几分交情,因而被吴仲辽指派跟着曲默前往渭城。
此人平里日与杜骁沆瀣一气,在去渭城的路上给曲默使绊子的人中,他算一个。
曲默即便是戚卓亲自任命镇守渭城的主将,但毕竟年轻难以服众。昨夜一场硬仗打下来,燕军死伤惨重,且敌我双方兵力悬殊过大,众人也都知道援军迟迟不到,待城下那一万余的邺军稍作休整,今夜渭城定然被破。
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此际方歇战,李督头便差人抬着两个受伤的兵,到曲默的主将营帐中来了,意图不言而喻。
李督头也不客气,走进来杵在营帐中央,张口便是高声叱责:“邺水变招突袭渭城,经昨夜众将士拼死一战,现下城中只余不足两千的伤残兵力,即便人人都以一当十,又如何能抵挡城下一万铁骑……”
李督头说着,曲默便坐在榻上静静地听,半垂着浓密的眼睫,神情淡淡的,叫人觉不出他是否听进去了,但又不见他脸上有丝毫的不耐,李督头便以为曲默是动容了,在考虑着弃城退守的事,由是他又指着伸手那两个奄奄一息的伤兵说道:
“这个,是今年的新兵,他才十八便没了两条腿,家中还有年迈的爷娘与年幼的弟妹;这个,是我手下的伍长,岁数不小了,原本今年便要卸甲还乡,却在一夜之间生命垂危,现下吊着半口气,也不知能不能熬得过来……
都是爹生娘养的人,可你视人命如草芥,贪图军功这一己私欲,便要让他们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白白去送死!”
曲默听完,却未曾理会他,只对身旁的齐穆道:“去将各路督头,大小伍长都叫来。”
未几,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三十几个人把军帐挤得满满的。
“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曲默朝李都头道。
而后待那人将原先那套说辞炒剩饭似的,琐琐碎碎又念一遍,曲默这才抬眼,掠过那一张张不甚熟悉的面容,只见众人神情都有些恍惚与悲戚,但更多的是死灰一般的沉寂。
曲默扶着齐穆的手勉强拖着沉重疼痛的身子站起来,缓缓踱了两步后,开口说道:
“从军者,食黎民俸禄,保一方太平。平日里朝廷也不曾亏待过诸位,怎可到了战场上便要做那贪生怕死之人,又怎可负了百姓,忘了君王?许是我资历短浅,不足以服众,但请诸位想想,如若弃渭城而退守驻北军军营,那北疆十三城必将失守,届时邺兵的长刀所向的,又何尝不是同诸位一样的大燕子民、血rou之躯?此一役,即便等不到增援,我等也须奋战到最后一刻,为民、为君、更是为家中妻儿老母,兄弟姊妹。”
他的嗓子沉沉的,带着嘶哑,声音也不大,却有着鞭人脊梁的力道与重量。
然而死猪不怕滚水,李督头两耳塞豆不为所动,待曲默言罢只冷冷一笑,又许是知道死期将至,大有些混不吝的模样:“若等来援军,打了胜仗,功劳自然是你的,与我等何干?可若是等不来援军,却要我们替你陪葬么?!”
曲默这些日子因伤病而瘦削不少,本就略深的眼眶如今愈显凹陷了,许是这位李姓督头的言辞实在过于激愤,曲默终是正眼瞧了那人一回。
他盯着李督头看了半晌,目光里浓厚的审视像是要将这人抽筋拔骨一般,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轻描淡写:“我自始至终都是受命代替戚将军镇守渭城,故而我从未以将军自称,若是能捱过这一仗,还是回中营当我的卫长。”
言至此,他一顿,森冷的眸子扫视一周:“还有何异议?”
李督头梗着脖子,还要再反驳,然而不待他说出声,便见眼前银光一闪,后又觉喉管一凉,有什么温热的ye体喷涌而出,鲜红洒了一地,他想伸手去摸,却怎么也提不起抬手的劲。
随后他便僵着身子仰面倒在了地上,死时脸涨得发紫,泡在血泊中的身体还在微微抖动着。
曲默冷眼瞧着地上的李督头断了气,这才朝齐穆一伸手,齐穆会意,递过去一方帕子。
他出手太快,剑划过李都头的颈子,剑身还来不及沾上鲜血便割破了喉管,但他仍拿着那块深色的方帕仔仔细细地擦着指缝,扫视一遍眼前的大小将领,又问了一句:“还有何异议?”
这句话现下便带着一条人命的分量了。
众人瞧着李督头死在眼前,一时间都有些惊惧,虽说败势已定,早晚都是个死,但若是多活一会儿,谁又会跟命过不去?况且战死沙场,还能落点好名声,被曲默一剑砍了脖子,只能被别人骂做逃兵死了活该。由是都眼观鼻鼻观心全当看不见,生怕下一剑便落在自己脖子上。
戚卓命默做渭城主将,这几日下来,众人见曲默言谈间全无掌权者的盛气凌人,平日里倒是有说有笑、极好相与的模样,众人便都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软脚虾,而后又听了李督头的怂恿,就想仗着人多给曲默施压。
却没料到,此际这人一剑砍死了吴仲辽的亲信,却还面色如常地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