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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绪领援兵与曲鉴卿一行会师,赶到渭城时,城内只余不到百人,却仍在拼死厮杀。朝廷Jing兵一路势如破竹,轻取城外邺军残部。
曲鉴卿问那些活下来的兵,问曲卫长何在,换来却只有一句句的“不知”。
曲鉴卿便派人去寻,他面上一片死寂,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后自己也去找。
邱绪是最先看见曲默的剑,而后才在城墙根处那一堆断肢残骸中翻到了曲默的人,他该是身上中了箭之后从城墙上跌下来的,身上还插着数支羽箭,跟箭靶子似的,脸色青黑、遍布血污和泥水,眼罩的带子断了,发髻散乱,身上的盔甲有多处折损和剑痕,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
尽管邱绪来之前想了万全的对策,但此情此景仍是叫他触目惊心。他尽量平复了心绪,颤抖着手伸到曲默鼻尖试探,而后狂喜,大声喊道:“传大夫过来!!快……快去禀告丞相大人,说曲默还活着!”
邱绪将满身是血的曲默从那堆尸体中抱了起来,和身边的兵卒一同,将人小心翼翼地抬到担架上,朝营帐走去。
曲鉴卿满手泥泞,双手因长时间泡在血水里而冻得发紫,身上衣袍也沾满了血渍,听闻来报,便匆匆起身,穿过营帐外熙攘嘈杂、人来人往的小道,一路越过遍布清扫战场的士兵和提着药箱的大夫,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士兵,径直疾步朝主帅营中走去。
军帐内,此次与曲鉴卿同行的御医陈陂正在翻看曲默身上的箭头——腿上两支,腰腹一支,还有一支斜插在胸膛上,堪堪避开心脏。
见了曲鉴卿,陈陂沾满血污的手撩起衣袍来就要行礼,中途被曲鉴卿止了:“如何?他伤到哪儿了?伤得可重?”
方才还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如今真见了人,却端不住了,话里满是焦急,全然失了平日的稳重。
陈陂瞧着曲鉴卿的脸色,想着怎么说才能保住项上人头,最后咽了口唾沫,伸手将床上的曲默翻了身,露出后背来,又撕去那已染成深褐色的亵衣,挑开肩上纱布,“方才清理的不过是新伤,最要紧的……还是在左肩上。”
曲鉴卿垂眼去看,只见一道狰狞的长疤横在曲默左边偏后肩胛骨上,伤口已经化了脓,刀口外侧满是着黄白交加的脓ye,还微微渗着血丝,既可怖又瘆人。
曲鉴卿认得这处伤,是在边关客栈时,曲默为了护着他被刺客划伤的,却不知如今这样严重。
陈陂接着道:“这伤约莫有十余天了,药没能按时上,因而捂了脓出来,须剜去腐rou才能上药;他身负重伤还带兵参战,气血虚耗,脉象不稳,此乃大去之兆。若是熬不过这两天……怕是……”
曲鉴卿坐在床边,凝神听那大夫絮絮叨叨地讲,他攥着曲默冰凉的指尖,放在手心轻轻揉搓着,眼睫低垂,也不说话,像是失了魂一般,半晌才兀自轻声呢喃道:“默儿,我的默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悲凉也莫过于此。
陈陂心里也觉得死了儿子是件至悲至恸的事,见此挤出两滴眼泪来,为曲鉴卿,也为自己。他心说曲默万万不要死了,即便死了,也盼着相爷是个明事理的,不要累及自身才好。
曲鉴卿抽了怀中的帕子出来,先是洗手,然后蘸了盆中温水,拭去曲默嘴角的血污与满脸的灰尘,他手上力道极柔,然而擦净了却不曾收手,指尖仍在青年的眉眼之间流连,似是不舍,却又有些痴缠。
曲鉴卿迟迟不肯起身,陈陂还等着给曲默清创,但此时他这个最该在这帐子里的大夫,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
陈陂站在一旁候着,眼角余光瞥过曲鉴卿时,却不由地一愣,他瞧着曲鉴卿这番作态实在怪异,旁人若是不知曲默的身份,怕是会以为这床上躺着的是曲鉴卿的情人。
但陈陂也只得想想,当权者的家事又哪是他一个小小御医可以妄加揣测的。
陈陂不得已,才出声打断,他宽慰道:“小公子命格贵重,会挺过来的……”
曲鉴卿这才站起身来,勉强应了一声:“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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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默再一次梦见了那个女子,尽管在梦中她的脸仍旧笼着一层不散的白雾,但曲默就是知道她是三年前坠崖时梦见的人。
她这回穿着一袭白纱,纤长柔美的胴体在薄纱之中若隐若现,从脚踝道腰际勾着繁杂细密的白纹,同他背上那片极为相似,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当那女子走动时,图案便随着步子在她腿上、腰间轻轻漾着、扭着,如同活了一般。
曲默隐隐觉得自己是躺在某处的,因为他背上像是贴着一块烙铁,烫地厉害,又火烧似的疼。
那女子看向他,浅灰的双眸中带着轻蔑与些许居高临下的怜悯。
“回来吧?”那女子问他。
曲默茫然道:“回哪?”
“回家。”
“是燕京么?”
女子哀婉着叹息:“看来你是全然忘了。也罢……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