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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崖的伤足足叫曲默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
曲默猜想曲鉴卿大约也知道这事,然而僵卧在榻上左等右等,直到伤好了也没能等来个信儿。
曲默本来也想端着,但性子使然,眼看年关将近,他便再也端不住了。
大约是“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恰逢年关,曲鉴卿的生辰又正好在正月里,他便想借着这个由头给曲鉴卿写封信。
他上学时不肯好好学,整天净跟着邱绪那帮人斗鸡走马了,每每都将教书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他虽琴棋画yin诗作对样样不Jing,但字却是曲鉴卿捏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练的。
即便笔书没有曲鉴卿那般风骨,却也遒劲有力,点画间别有一种潇洒恣意。
曲默原本心中思虑良多,可真叫他捏起笔杆子写家书来了,他又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老马在旁边磨墨,瞧见他咬着笔头半天也不落笔,便撇着嘴,嘲道:“这架子摆的,我还当你肚里有点墨水呢!”
曲默朝他扯了扯嘴角,皮笑rou不笑,扯了一张写过年对子的红纸来,挥笔四个大字——将饭煮熟。
“这是赏你的墨宝,赶紧去裱起来,挂在你屋里!”
老马不识字,但大过年的,他看着红底黑字很是喜庆,那四个大字又龙飞凤舞、潇洒大气,于是便问道:“写的什么?”
曲默道:“吉祥如意。”
老马接了过去,笑得合不拢嘴:“裱就算了,明儿晚上便是小年夜了,我去裁成两半,正好贴在灶房门上。”
曲默一本正经道:“成!我喊人去给你递碗浆糊顺道打打下手,你记得把吴教头买的年画也给贴了。”
后来每每有人路过,看见门上那四个大字便要同老马说道:“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老马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天的话:“一定一定!”
直到吴仲辽看见了,问老马谁给他写的对子,竟是这般贴切。
老马说是曲默。
吴仲辽笑道:“这小子啊……蔫坏!”
以至于到了年三十夜里,老马便恼羞成怒,迈着他那双老寒腿、手持锅铲,撵着曲默一路从灶房追到校场,说是非要拧了曲默两条胳膊不可。
整个营的人都笑得人仰马翻,只是自此以后灶房的厨艺倒是真长进了不少,最显着的便是以吴仲辽为首的大小教头们再没吃过夹生饭。
而如此一闹,曲默也将给曲鉴卿写信这件事暂且搁置了。
后来愈发忙碌,每日回到榻上累得倒头便睡,也没那提笔的闲工夫。
曲默想着,指不定曲鉴卿哪天记起来他还在北疆这件事,便会托人给他带上个直言片语的,那时他再掂量着回信到燕京也不迟。
于是到第二年的夏天,曲默才等来了燕京的一封书信。
那是他十八的生辰,是一件顶大的事,如若不是他身在在北疆,还要置办冠礼的。
曲默掂量着那厚厚的信笺,想着曲鉴卿竟也有着许多话要说与自己,由是满心欢喜地拆开。
然而第一眼便察觉不对——字迹不是曲鉴卿的,他嘴角的笑意在脸上僵了好一阵儿。
但最终还是将那封家书看完了,是大族长写的,难为他一把年纪,那哆哆嗦嗦的手还能捏着笔杆子,写了这许多字来。
信中大意是:你成年了,吾心甚慰。特地将你的生辰八字递与礼部的人,请他们给你拟了表字,又同其他族中有声望的老一辈商议多日,这才敲定了“涤非”二字。
愿北疆风雪能涤尽你一身是非,日后载誉归来——大抵是这个意思。
这封信随不如他的意,但终归是燕京那边寄来的,也勾起了曲默些许离乡的愁思,由是他也便回了一封书信回去。
但曲鉴卿这样不闻不问的态度到底是惹恼了曲默,他赌气似的,在信中只谢大族长,又写了许多北疆的琐事,连带着将唐文都问了一遍,却字未提曲鉴卿。
虽然他也知曲鉴卿未必能看见他这封信,即便看见了,那寡淡凉薄之人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他偏做了,仿佛这样才能解恨似的。
次年秋天,曲默收到了曲献从亓蓝那边寄过来的书信。
曲献说拓利伊此人不大好相与,但却待她很好。
亓蓝人多信国教,并未因她是大燕人而刁难于她,反倒将她当做真神阿穆耶派遣到人间的神女,对她很是恭敬。而他们与西亓蓝的战事也渐渐平息了,卓尔桑也很忠心于她。
上面还说她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请了亓蓝的神婆占卜,说是个男孩,名字还没取好。
但亓蓝与大燕北疆所隔甚远,等曲默收到她的信,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那时候大约曲默的小外甥已呱呱坠地了。
书信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曲默也知曲献一个异国女子在亓蓝定是要受些委屈,但他看了曲献的家属,总是要安心些的。
且他一想到曲鉴卿这样年轻,却有人要叫他爷爷,他便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