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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仲辽带的六十余人来时浩浩荡荡,现下只剩了十七八个,本以为几袋粮草便能了结的事,开始时听闻有五十余人,众人甚至还带着点招安的心思,然而看着这满地残尸,不可谓不是伤亡惨重。
后到的援军得了吴仲辽的命令收拾残局,将横在地上还有口气喘的人扶上马,又收了地上的兵器,拖着地上一具具尸体都堆在一处——按北疆这边的习俗,不论是白甲人还是大燕的士兵,只要是死人,一律火焚。
曲默倚在一颗合抱粗的厚叶松树上,他腰腹与腿上各中了一刀,所幸伤的不重,他撕了两缕布条简陋包扎了几道,便止住了血。
方才参战时倒不觉得,而现下曲默看着地上的残肢,血、碎rou与雪冻在一起,被来往清理战场的士兵踩在脚下时,便会挤出一滩带着红污的泥水……
曲默身上的布甲也浸满了血,此刻风一吹,便冻成块块猩红的冰,伸手去摸时,似乎还带着这人活着时候身上的温度,他只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直直钻入鼻腔,接着腹中一阵翻涌,他便扶着松树呕了起来。
吴仲辽跨过满地的横尸,走过去拍着曲默的背:“方才见你杀人跟砍瓜切菜似的,这会儿打完了倒撑不住了?”
曲默脱力地朝他摆了摆手,又俯身吐了几口酸水,这才喘着粗气,顺着树干渐渐滑倒在地上。
吴仲辽吹了一声响哨,唤来一匹枣红踏黑蹄的马,从马鞍上拽了个酒囊下来,拔了皮塞子,递给曲默。
“里面装的什么?”
吴仲辽嘴角一咧,黧黑的面容衬得他那一口白牙更白了:“尝尝看,好东西!”
然而曲默吐得昏天暗地,眼冒金星,也实在看不出吴仲辽那笑里的猾黠,只当那暗色的皮袋里装的是什么琼浆玉露,接了便朝嘴里灌——可他还没咂么出来是什么滋味,便觉一阵难以言喻的辛辣,从嗓子眼儿顺着肠子,一路烫到了肚子里。
曲默大咳了几声,问道:“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吴仲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陈年老烧。”
曲默掐着自己好似着了火一样的脖子,又看着旁边吴仲辽那得意的模样,简直想在吴仲辽脸上砸几剑柄。
但吴仲辽这法子又实在好使——他虽腹内火烧火燎地疼,但也的确不吐了,由是他就着手里酒囊又喝了几口,待浑身暖和了起来,才起身将酒囊还回去。
“方才留了俩活口,说曲监军确实是被绑在某处山洞里了,你是在这儿候着,等他们收拾好一块回去?还是跟着我去找你哥哥?”吴仲辽问道。
曲默起身:“去山洞。”
“你身上有伤,不回去?”
曲默瞥了一眼腰腹——血已止住了,许是北疆格外冷的缘故,伤口被冻麻了,也不大疼,由是道:“小伤,不妨事的。”
吴仲辽差人牵了匹马给他:“那便走吧……留在这儿也是看火葬,骨头在火里噼里啪啦,地上一层尸油……”他见曲默面色不善,便止住了,只笑道:“三年长着呢,你见得多了也便惯了。”
曲默问道:“尸首不运回去?”
“你知道北疆一年要死多少人么?如若死个人都运回去,那也不要戍边了,改向朝廷讨个牌匾,挂起来当丧仪铺算了……”许是这话将他自己也逗笑了,吴仲辽咳嗽了两证,拉着缰绳,方正色问道:“知不知为何要焚尸?”
曲默摇头。
“北疆这边有个说法……”他指着远处巍峨连绵的雪山,“死在雪山里的人,如若尸首就地掩埋,便会被雪女拖到地底下去,冻在冰里。尸身化不了土,人的魂魄自然也会被永永远远地困在埋尸之地,不得再转世投胎。”
曲默听了,只嗤笑道:“什么雪女?还转世投胎?怕不是哪个游历的和尚道士胡诹一句用来愚弄百姓,好骗些斋饭果腹的,竟也能信么?”
——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
吴仲辽屈指在他后脑凿了一下:“民俗乃是百姓祖辈口口相传下来的,自有它的道理,不可不敬。”
曲默“嘶”了一声,但碍于吴仲辽的身份,他也只得忍气吞声了。
“到了……”
带路的两个白甲人被五花大绑在马鞍上,背后还架着数把长刀,一点也动弹不得。
照吴仲辽吩咐的,两人一个在队前,一个在末尾,每逢路口便分别差人去询问,并放言在先——如若两人所指方向不同,那两人都不得活命。
如此一来,白甲人也只得规规矩矩指路了。毕竟先前不肯投诚的人早被割了头颅,现下指不定已经烧成了灰了。
找到曲岩一行时,三人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山洞里,洞外寒风呼彻,对流风穿过石缝时便会发出些似厉鬼嚎哭的声响,叫人听了只觉毛骨悚然。
许是先前吴仲辽派去的那两小队的人动作利索,白甲人来不及审讯,故而三人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只是这会儿哆哆嗦嗦地挤在一处,俱是两眼紧闭嘴唇发紫,面容苍白里又透着青色,看来是冻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