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头草木扶疏,正是盛夏时节。张府的宴席撤了,主人家依礼送走了宾客,仆从鱼贯而行,收拾残羹,清点礼物。
一个白净面皮的青年在石桌边上坐着,手里转来转去地拿着茶杯,笑道,“张大人,这御赐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呀,瞧这瓷胎薄得,都透光了。在下看这一堆的礼物里头也没一件儿能比得上这个的。”
“有好茶不喝,玩什么杯子?到我这儿就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一位身着天青长衫的男子眉目英挺,颇不赞成地皱着眉,“洛严,你的礼我不能收,越了线了,你拿回去吧。”
有仆从低着头把一口描金小箱子抬上来,开了盖子,里头是一叠叠上好的宣纸,掀开宣纸,底下整整齐齐码着三层金条。
怪不得小小一箱却这样重。
“我说张大少爷,”洛严面上仍带着笑,“你怕什么?咱们当年进京赶考的时候在一处住了这么久,洛某好歹得还你这个收留之情吧?我知道张家家大业大,不差这点金银,今日是少爷的生日,洛某也就多少意思一下。”
“洛严!”张至不怒反笑,伸出两指按在箱子盖儿上,啪地一声合上了盖子,里头白花花金灿灿都隐了去,“你在哪里学的歪门邪道?你上京赶考,我不过收留你在家中住了几日,这个恩不报也罢。你一个巡事,俸禄能有几钱,竟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哎,这话便奇了,怎么别人的礼你收得,我的却收不得?”洛严眯眯眼睛,他生得俊美,却无端端有股子野气。入朝为官这几年收敛了性子,到张至这里却露出了尖牙,“听说过些日子便要跟犀姑娘提亲了,我要去樊、桂两城巡账,怕是赶不上恭喜你了,索性一并将礼送了。你那点穷酸本事,如何入得了人家的眼?”
“你怎会明白我与犀娘的感情。洛严,你不怕你家里那几房的小妾把你给榨干了?”张至手腕一推,把箱子送到洛严跟前,“这些日子你和清流矛盾日盛,圣眷却不落,我真是看错了你。我昔日只当你才学皆在仕途经济,想不到却是个钻营的大才,以后莫要说是我提携了你吧。”
“你张家就算没落,也是代代清贵的天子近臣,自然有底气做纯臣。”洛严冷笑,“张大人要是肯拉扯拉扯我,我也用不着迎来送往地给人摆笑脸。银子,没有银子我在官场寸步难行,不找点来钱的门路,难道把大梁交给那些不学无术的贵人吗?”
“你脑子里都是门路,才会去钻这种门路。”张至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今日就是来和我炫耀的。当年的破落书生如今平步青云,你倒想衣锦还乡,可惜家里都没人了,只得到我这儿撅尾巴翘屁股——”
“张大人书香门第,原来也会说这种腌脏话。”洛严漂亮的眼睛冷了下来,“我倒是多此一举,自讨没趣了。没错,洛某当时借宿张府的时候说了谎,我并非乡下员外的什么庶子,我老子娘早就死在天灾里头了,我是仗着自己的相貌吃软饭念书上京的,比不上张大少爷您了。”
张至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洛严还有这样的隐情。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地步,叫他低头认错却也不能,只得眼睁睁看着洛严告辞离去。
张至心里堵着气,次日上朝看着两派攻讦不断,烦得不行,恨不得写折子把那一串儿脑满肠肥的东西挨个儿怼一遍。
今日果然没看见洛严,吏部那群乌合之众看着更蠢了些。张至回到家,府里正在张罗过几日定亲的事。
“少爷,有位小姐自称是洛大人的未婚妻,带了礼物来。”管家迎上来,低声道,“毕竟是女眷,好在犀二小姐在呢,二人在花厅聊了一会儿,那位便走了。”
“未婚妻?”张至狐疑地抬了抬眉毛,不由得想起洛严提过的“吃软饭”,一边入内一边问,“只一个女子便这样到府上来?是什么规矩?”
“这位小姐自称是宫里的女官,自称平日也来过咱们府上,见过老夫人的。”张至的祖母是诰命夫人,原先常有些赏赐送下来,与宫里确实有几位相熟的女官。
“是什么礼?”
“周全的很,各色宝器绫罗,样子都雅致吉祥,没有什么出格的东西。”管家笑着拿来礼单,“那位小姐说了,洛哥儿爱使性子,尤其爱念叨您以前对他的提携。怕您怪罪,所以亲自带来贺礼找补找补。”
这话说得倒是爽气,张至心里琢磨着,不知道哪家的贵女如此不长眼,相中了洛严这个脂粉堆里滚出来的东西。
张至本以为洛严外出巡账的这个把月,肯定不用对着他那张笑眯眯的假脸了,谁知天算不如人算,与犀娘大婚还不到一个月,樊城一纸公文送到案前,把张至也卷了进去。
洛严出身不显,是樊城某个望族的旁支,家里早就没落了,与主家没有半点交集。到了京城之后才把两个不甚成器的胞弟接进了京。
这回到樊城,他区区一个巡事,本来只是寻常走个过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收几份“特产”,谁知一去便失了音信。
张至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Yin沉个脸看着外头逐渐暖起来的光景。这樊城地界,张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