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所到白露宫一共四十分钟的车程,郁离从上车起一路跪了过去,殷晏荣也没叫他起身,少年身上四处都是溃烂的伤口,坐在车座上蹭到了,那比跪着还辛苦。等到了白露宫,一切都井井有条准备妥当,给郁离单独准备的宫殿离摄政王的寝殿亦不算远,之间路程走路也不过七八分钟,别说普通人,就是很多白露宫的侧妃内侍一辈子都不曾住在和摄政王寝殿的如此之近的宫殿中,然而这座宫殿却实在算不上荣宠,虽然其名听雪殿,却是因为以前一位亲王的爱犬听雪饲养在这里才有了此名,殷晏荣少年时期也在这里养过几只狗,这些年才渐渐空置下来。
听雪殿日常也有宫人养护打扫,里面陈设更是低调奢华,换成人来住也不难,难得是短短半个小时就将整个宫殿布置一新,等郁离到达时安安静静,宫人各司其职,就像少年一直如此居住在此一样,这样的素养才是一般人家的下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殷晏荣自然不会亲自来送郁离,他此时十分疲累,只吩咐御医给少年治疗,便回寝殿休息下了。宫中常有御医值守,郁离身上的伤痕看着可怖,其实只要清创后上药,也无甚大碍,因为宫中珍贵秘药,连疤痕不日也会消除。
郁离几乎是被内侍架着进入听雪殿的,他在车上跪得十分标准,但是身体却没有意志那么顽强,早就发起了烧,等御医来的时候,人已经晕厥过去。折腾了半夜,才勉强退了烧,中间反复几回,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真正清醒过来。
等他醒来,已经是夕阳斜下的时候,床边站得笔直的正是景深,他手中拿着一沓文件,郁离喝了几口水,嗓音里带着些沙哑,慢慢问道:“景深,辛苦你等这么久。”
“我是听宫人说你快醒了才来。”景深一板一眼的回答道,他今天确实很忙,摄政王这是头一回起意圈养性奴,还要养在身边,他们的工作量陡然增加了不少。不过殷晏荣并不是一个极度重色的人,贵族们私下偷偷贩卖蓄养奴隶的事情在白露宫从未发生过,顶多是从特殊事务部调几个人来服侍。跟在摄政王身边这么多年,景深从未看见过自家殿下眼中出现过那么强烈的控制欲,本来像是郁离这样的身份,就算从此消失在深宫中,也不会有人多问一句,可是偏偏殷晏荣还是心软了,拿了新的契约让他来征求郁离的意见。
“这是一份新的契约,签下后你不但要侍奉殿下,再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不得离宫,还要让渡出身体的使用权,不论殿下让你做一只狗,还是一个物件,至于回报......”景深微微一顿,这样的契约未有先例,摄政王竟然答应让郁离自己提条件,来自帝国摄政王的空白支票,这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只可惜就算签了契约,少年也未必有福去享。“你可以提任何条件,但是记住这个契约是没有期限的,也许半年后殿下就会让你离开,也许一辈子你都得待在白露宫中。”
“殿下是我的恩人,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郁离听了后,反应却是平平淡淡,无悲无喜,他想了片刻问了一句:“景深,我倒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觉得恩情是否可以通过钱财来回报呢?”
“并不是所有恩情都可以用金钱回报,但是如果用一笔巨额的财产作为报恩之物,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可以的。”景深不明白郁离为什么这么问,他知道郁离是为了救养育他的李叔叔一家才选择侍奉摄政王,这么问难道是为了给这一家索要钱财吗。
“我小时候曾经受到村里顾老师一家的照顾,最近他的小儿子正要读大学,大女儿也要结婚,请你把条件写成足够他们一家幸福生活的钱财吧。”郁离苍蓝色的眼睛里流动着景深看不懂的光芒,他并没有提到李家,在他将自己卖掉救了李叔叔的命并给了他们一大笔养护费用后,李家的恩情就已经转到了殷晏荣身上,此时这世界上除了殷晏荣,唯一与他还有些关联的也就是顾老师,他当时选择信息专业也是为了能够给这两家人更好的生活,完成爷爷nainai对他的期许,如果签下契约能偿还顾家的恩情,让摄政王殿下高兴的话,郁离觉得即使剩下的人生一直在白露宫里当一只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想清楚了?”景深几乎觉得这小孩是烧糊涂了,哪有人把自己卖了两回,将生命自由尊严全部交了出去,只是为了报两家人对他成长中那么一点帮扶之情?这样的人成长过程中该是多么的孤独,艰难。他一时保持不住白露宫侍卫长的素养,难以置信的问道,别说攀附权贵的人不可能卑贱到如此程度,就是那些被贩卖的奴隶开始要被培养成性奴时都会犹疑反抗,哪有人像郁离一样轻轻松松就把自己卖个干净。
郁离对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想让殿下开心,对我来说殿下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其实在他眼里人和狗都没有多大的差别,不用主动想着怎样回报别人,将处置权交给殷晏荣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轻松,当然这种思维是大部分人类所无法理解的。
少年眼中一片虔诚,若不是景深对他的经历清清楚楚,简直要认为这是白露宫从小培养给摄政王殿下的死士了,他也不再多言,让郁离看了契约,签了字回去禀报殷晏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