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虽也同其他百姓一般闻讯而来,却全然不知今日之事,站在台下以目光询问丰阳,哪知又见高台上站出一人,她举目看去,竟是目章。
目章还活着!积云内心狂跳,那吴一……?
“我叫目章,是璧玉村村民,烈酒居上被抓之人是我发小,也是最想我死的人。”他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说,“因为我是半兽。”
“半兽又如何?”这回,就连冰湖学社中的学生都发出了不解的疑问。
“在芝草不如何;在溪县会失去赖以为生的工作;在璧玉村,会死。”目章压抑道,“柴责难麒麟不得天帝眷顾,导致溪县婴儿数量逐年下降,他却没说他们把所有半兽孩子都杀了!没有孩子就是璧玉村的天罚,根本和台辅没有任何关系!他能赖到台辅头上,是因为他们偷抢朔州婴儿,台辅身为朔州侯,亲自前去解救。若是台辅不曾出现在璧玉村,他能赖谁?”
“可台辅确实发动了‘蚀’,吞噬了整个村落,几乎无人生还!”台下还有人义愤填膺。
这次,目章沉默了更久:“……‘蚀’是我求来的。因为我是半兽,他们烧死了我娘!我生死之际借水渠遁逃,流落阮水和溪水交界之处,我心中有恨,向盘桓阮水的大妖腾蛇祈求杀了他们。”
——麒麟可以引发“蚀”,天纲外的妖魔也可以。
人群又骚动起来,有人问:“那腾蛇为何独独回应你的诅咒?”
“腾蛇以恶念为食,璧玉村食物充足,自然盘桓不去。我兽型乃黄金蟒,与腾蛇同宗。我恨璧玉村,恨溪县这扭曲的一切!我生下来便被扔在水边,是我娘救我,隐瞒我的身份,把我养大。我晚上眼睛会变成竖瞳,我就装了二十多年的夜盲,为了不被发现身份,我差点自挖双目。柴原来跟我关系多好啊,我娘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我是半兽后,他毫不犹豫地朝我们泼火油,我娘身陷火海也没见他设法施救,这还不够可恨吗!”目章脱下上衣,露出大片扭曲的伤痕。那上面既有烧伤,也有刀剑划伤,就像是生生剥下鳞片一样。
“我向天帝祈求,我向台辅祈求,我要一道天雷劈下,结束这荒谬的一切!最后回应我的,只有妖魔。”目章说,“柴暴力抗法,大司马出动空行师才勉力解救出几个孩子;他还把青雀扔进火堆里,是台辅徒手从火中把婴儿救出来。台辅做得还不够好吗?怎能苛责他没有救下所有孩子?”
这婴儿解救过程中的一切细节,皆不曾披露于暖衣阁小报之上,人们第一次从亲历者口中听到这些,亲眼见到受害者身上的累累伤痕,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这时,又有青年走上来,积云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顿时热泪盈眶。
是吴一。
吴一向人群作揖,朗声说:“台辅希望目章能站出来,一起去改变溪县的老旧观念,让每一个半兽都能自由生活,就像走在芝草大街上一样,就像此时此刻的你们一样。”
“你又是谁?”人群里有人质问。
“我是吴一,当初主上和台辅剖腹取肝以求医道昌盛,我是撰写医道之法的执笔人。”
这时人们才仿佛恍然想起,麒麟也不是总背负骂名,他也有过很多赞美。
又有一个佝偻妇女站出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牌位。灵牌的材质很是粗陋,也没有什么溢美之言,上面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阿翠。
“我是玉兰,就是那个站在烈酒居上控诉端州‘吃人’的乡村女夫子。当初在端州,我救下的少女阿翠受尽凌辱,登上高塔,是主上和台辅舍身救人。后来,为了给我们讨公道,暖衣阁组织登顶凌云山,向麒麟请愿解散监察司,当时带头登顶的少女正是王雏,也就是如今的刘王陛下;也是台辅当时暗中支援,才有了监察司的彻底覆灭。没有他们,哪有诸位如今的畅所欲言?他们打破了思想禁锢,如今你们却用这份自由来攻击台辅。你们想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人需要负责,可是,麒麟是民意的实体,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点怨恨,都会应在他身上。他真的活该如此吗?”
台下突然又有一道女声叫起来:“玉兰你给我下来!你在暖衣阁供职,却为冰湖学社说话?”
旁人认不出这声音,积云却绝不会认错——是积翠。
玉兰一顿,继而高声道:“那我不要这份职务了!当初是主上和台辅排除万难救我出深山,把思想自由还给了普罗大众。我该替他们发声,替我认可的公理和正义说话,而非驻留在这形式上帮助了我的‘暖衣阁’!”
丰阳盯住积翠,意有所指道:“百姓对朝廷的失望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信任也是。大家想想,麒麟是否真的如此不堪?你们是否被人煽动?是谁在传播流言?谁在让人不断误会主上和台辅?他们守护着柳国大地,以骨血镇压灾祸,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只求子民生生不息,你们真的要刀口向内,用言论逼杀麒麟吗?”
简府后院。
简昀渐渐冷静下来,有些懊悔自己扔掉了王剑。他谨慎地把自己全部缩在芙蓉身后,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