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重殿。
朔州州宰躬身退出大殿,相柳一抬眼就看见朝露等候在外,召来问话,方知芙蓉又干了冒进的蠢事。
他唤来简方和冯骁,两人早已做好准备,宰辅一声令下,立即点兵去往简府。
相柳回到案前,修书一封调鱼系至开阳前线,又令大司空密切关注阮水洪峰,这才搁笔坐下沉思。
简昀和芙蓉没有深仇大恨,要单独和她说的话,上回简原忌辰已经说过了。如今再诱芙蓉过去,意不在她,而是为了引诱他离宫。
相柳轻抚右臂。
伤还没好,拿得起笔,却拿不了剑,更不能大幅度挥动,此刻他亲临刀兵之地,毫无助益。
可,如果他不去,芙蓉会不会害怕?
冯骁的骑兽太慢了,会不会来不及?
鸿昭能不能护得芙蓉安稳?
朝露不敢打扰麒麟沉思,她按吩咐放飞了青鸟,再一回头,案边已不见刘麒身影。
殿外宫人纷纷抬头,远处传来阵阵惊呼。
只见仁重殿外彩云汇聚、瑞气千条,毛色纯黑的麒麟四蹄哒哒,平步青云,每踏一步都有冰晶溅落。麒麟雄壮的犄角枝丫错落,油亮的鬃毛迎风飞舞,它长尾一甩,朝着简府方向乘奔御风而去。
简府后院。
芙蓉还想再劝,却听见院中雀鸟齐鸣,简昀狂笑抬头,果然看见黑麒麟踩着祥云飞奔而来。
芙蓉大惊,大叫着不要下来,可相柳转眼间还是落到了两人面前。
院中阵法光芒一闪而逝,黑麒麟依旧立于原地,没有同鸿昭一般被封印于虚空之中。
简昀早有预料,唰地从芙蓉腰间抢过王剑,纵身一跃朝着麒麟犄角处劈砍过去。
黑麒麟闪身一退,右前腿的伤却影响了身法,它动作一滞,几乎跪倒。眼看着利剑劈来,阴影中黑沙卷起,六月飞扑而来,挡住这一剑后又被红光拖回阴影中。
相柳到底还是中了这封印之阵!
简昀一击不中,立即抽身而退,不再妄动。他好整以暇地用拇指试探王剑剑锋,踱步到芙蓉身边说:“这王剑乃冬器之首,斩魔弑仙无往不利。砍不了麒麟,砍了刘王如何?”
说罢信手一挥,恰好横剑架到芙蓉颈间。
芙蓉接连惊吓之下竟忘了同简昀拉开距离,当下呆立原地,被迫昂起头以避剑锋寒气。
相柳右前腿伤处再次龟裂,伤口随着他的动作皮开肉绽,他试了两次才勉力站直身子,一瘸一拐地试图靠近简昀,目光在两人之间不断逡巡。
简昀拖着芙蓉紧张地小幅移动,绝不让黑麒麟近身。
对峙间,相柳瞥见绿植环绕中的一处怪异石堆,应是此处阵眼所在。那上面血迹星星点点,还能寻觅到丝丝王气。他嘲讽道:“这封印之术可不是大街上就能捡到的东西,你是如何得到君王之血的?”
简昀笑而不语。
芙蓉灵光一闪:“是那侍女偷的!”
简昀狂笑道:“是啊,还要多谢主上供奉的好东西!若非那仁重殿侍女熟悉规矩,旁人还轻易进不了祈年殿呢。”
简昀这封印之阵竟是靠芙蓉的玉筹完成的!
芙蓉心下一凉,原本便疑惑于相柳为何一直保持野兽形态,这回刻意定睛看去,果然看到麒麟枝丫丛生的犄角上渐渐爬上红色封印文。
上回丰阳攻击麒麟,她是如何解咒的?
——以君王精血。
不待芙蓉有什么想法,相柳竟自爆其短道:“我不能变成人形,也召唤不了使令,更不能飞天遁走,你挟持人质又是何必?我就这么让你害怕吗?”
简昀面色骤然扭曲。
相柳讥笑道:“你不就是想杀我吗?先骗主上来制约我,又用封印之阵来束缚我,现在还架把剑在主上颈间,你就这么害怕被我当场反杀吗?”
简昀暴怒,随手一抛把王剑抛远,空手扼住芙蓉咽喉,反唇相讥道:“少激我!我怕你什么!我把剑给你,你倒是用来杀我啊!”
麒麟点点头,平静道:“对,你不怕我,你恨我。”
“先王之死,我父之死,不可恨吗?”简昀深吸一口气,恨恨地盯住麒麟腿上伤处,“你死便死了,可你还没向我父谢罪!”
黑麒麟默然,不耐地踱步几个来回:“你口口声声说我该死,那我告诉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冰湖学社。
百余年来,冰湖学社中门大开的次数屈指可数,多为君王和麒麟驾临之时。这里是柳国精英阶层的摇篮,平头百姓从未得以一窥这座宅院的内部构造。
旬日前,坊间突然有传言说冰湖学社将择吉日开门迎客,民间多有不信,有好事者算着日子来瞧热闹,想不到传言不假,冰湖学社竟真的中门大开来者不拒,无论是高官豪爵还是贩夫走卒,皆有门童笑脸相迎。
便是今日,冰湖学社里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无数百姓挤进去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院内梧桐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