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华和黎到来之前,贵妃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而昭仪赵姬则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嫔。
赵姬纤便轻细,举止翩然,曾着南越所贡云英紫裙舞于风中,飘摇如乘风仙去,惊得皇帝急忙命人抓住她的裙摆。直至如今,宫中仍然流行这种裙摆折叠出褶皱、像是被抓皱的裙子,称为”留仙裙“。
种种恩宠疏遇恍如昨日,天边的白月光却忽然降临凡尘,成了君王心头的朱砂痣。从此六宫虚设,红颜未老恩先断。
这不是,量身定制的舞衣都被贵妃拿走了。贵妃七尺男儿,哪怕形容俊秀,难道还能穿得进女儿家的舞衣?
更可笑的是,皇帝还说补两件给她——这等邀宠的法子本就贵在新颖,都已经被拔去头筹,就是补一百件又有什么用?
尚衣局的内侍满脸堆笑的解释,赵姬面色平静,蔻丹染成的鲜红指甲却深深嵌进rou里。
黎已经“圣躬微恙”好多天了。
其实也就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些许头疼闹热,只是黎有些……舍不得好起来。
生病的日子里,他恹恹提不起食欲,殿下就亲手拿勺子喂他吃饭;拉着殿下的袖子摇一摇,殿下就肯陪他睡觉;甚至怕苦不想喝药这种任性的行径也没惹殿下生气——殿下反而会搂着他,轻轻劝哄。
生病真好啊,黎想。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种被殿下宠溺纵容的感觉,明知道不该,也忍不住想要攫取更多更多。
大概是老天都见不得他如此贪婪,这一日,喧闹的人声自掖庭一路涌入宣室,惊破了静好的岁月。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皇帝久病不愈,贤妃——也就是废皇后——不知道哪根筋抽着了,召了个道士做醮。
她当皇后那些年虽不得宠,处事倒也公允,颇得后宫敬重,因此这一场法事捧场的妃嫔不少。
众目睽睽之下,羽衣鹤氅的道长忽然闭目念念有词,旋即颜色大变,拂尘向西一指,言此方有巫蛊气。
掖庭以西,只有贵妃的长乐殿。
“所以,你们认定是贵妃咒诅于朕?”黎半靠在床上,面无表情地问。
没有人敢出声。皇帝染了一场小小的风寒却久病不愈,朝野宫中早就有各种各样的传言。然而巫蛊是这宫廷中最为禁忌的东西,每每出现,无不流血漂杵。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大概就是重华了。他本是疏懒地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翻书,得力于黎及时废后,这一溜的妃嫔没有一个份位比他高的,他也无须搭理谁。
这会儿听得屋子里安静下来,他抬头看了一圈,忽然笑道:”赵昭仪眼睛不太好?“
赵姬正杀鸡抹脖子般地向贤妃使眼色,闻言面色一滞,倏尔便对上君王望来深沉的目光。
她登时一个激灵:”臣妾,臣妾是想,有没有巫蛊,搜一搜就知道了。“
”荒谬!“
”也好。“
前一句出自黎,后一句出自重华。
黎错愕地看向重华,就看到重华一脸兴味。
他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改口:”也好。“
仿佛刚才厉斥”荒谬“的人不是他。
广义的掖庭是以皇后所居椒房殿为中心的一大片宫殿群,如人之臂掖,护翼中宫。不过因为当朝君王史无前例地纳了个男妃,掖庭也被分为东西两翼,贵妃的长乐殿独占西翼,其余宫妃则共居东翼。
这在当时据说也引起了前朝后宫不少议论,黎却是看不上前身这点努力成果的。宣室到长乐殿那么那么远,乘辇车都要一刻多钟,常常他屁股还没坐热,又被朝臣拿十万火急的事儿喊回去——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殿下向来不喜他溺于情爱、耽误正事。
偶尔殿下高兴了,倒是会来宣室看看他,逮着空当儿做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至于主动“召”贵妃伴驾,这种不恭敬的想法从来没在黎的脑海中出现过。
受够了“分居”的苦楚,借着这次生病黎也壮起胆子,央得重华来宣室殿暂住。他的主意倒也颇为简单,就是想着殿下对掖庭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执念,只要在宣室殿住惯了,大概也不会特别兴起搬回去的念头。
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这当口长乐殿那边竟出了幺蛾子。帝辇辚辚驶过宫道,黎依旧偎在重华怀里恹恹地装着病号,闭上的眼睛却时不时睁开一条缝,偷偷觑着对方的脸色。
这一趟过去,要是殿下懒得回来了怎么办?
我是装病,还是装病,还是装病?
帝辇抵达之时,长乐殿外已经围起了一圈羽林卫,留守的宫人大约感受到了不详的气氛,一个个面色青白,瑟瑟伏地。
见到这一幕,重华眉梢轻挑,一直留意他神色的黎立刻唤了侍卫统领,严令不得有侮辱恐吓宫人之举。
侍卫统领唯唯应是,只是面上忍不住流露些许愕然。
其实“贵妃随帝王坐辇车而来”这件事本身已经极大稳定了人心,不见其他妃嫔都只能跟在帝辇后面走么?见自家主子圣眷未失——至少目前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