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馆的一天是从早上六点开始的。
在主人们下楼之前,厅堂中要摆上冰山,消解残余的暑气;地板要拖得一尘不染,所有的家具都擦拭一新;新剪下的花枝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经过巧手修饰,一束束插入墙上桌上博古架上的花瓶中。
——这是谢公馆的仆役已经熟练的工作,如小提琴上拉响的流水般的乐章。
厨房里,宁宣从新鲜送来的rou菜中择了一块嫩嫩的羊羔rou,与三文鱼、鸡心、牛肝剁碎拌匀,又打了一个鸡蛋,混入谢氏出品的食品级柠檬酸钙、碘化钾、牛磺酸和维生素E,隔着水蒸熟,就是一份香喷喷的猫饭了。
”这猫吃得可真……Jing细啊。“刘妈看得都愣了,半晌才啧啧道。她掌管谢公馆的厨房,原想说宣少爷这般粉雕玉琢的人儿何必亲自做这种腌臜活计——多多少少也有点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抱怨——这时候却也服气了。
宁宣浅浅一笑,也并不解释什么,只取了小扇子扇着。待盛饭的盘子摸着不怎么烫手了,又量了少许维生素B拌进去,然后端了去寻小猫咪。
小猫咪起得更早些,这会儿正在谨慎地探索厅中的博古架。
都知道这是谢先生心爱的宠物,来往洒扫的下人都避让着,不敢打扰这位爷的雅兴。
宁宣唤了一声,小猫咪扭头看看他,又转回去,继续歪头啃那樽天青色汝窑瓷瓶里插着的花束。
“黎爷,”宁宣将餐盘搁在一边的小茶几上,走到博古架前蹲下,视线与小猫咪齐平,“rou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猫咪大约也是觉得啃花没什么滋味,就蹲在花瓶前,抬起爪爪慢条斯理地舔了起来。
“黎爷……”
宁宣还待摆事实讲道理,忽然听得楼上传来脚步声。不待他反应过来,小猫咪已是后腿一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到了餐盘旁。
——美中不足的是,身后的花瓶被不慎踢倒、从博古架滚落,摔在了地上。
“哗啦!”
宁宣看看小茶几上已经埋头做认真吃饭状的小猫咪,再看看自己脚边一地的碎瓷片。迎上正走到楼梯口、闻声看过来的先生的目光,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呃……是我摔的。“
重华:”……“
虽然紧张,宁宣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不知道一件汝窑青瓷有多么珍贵,但这些年来自己手脚笨拙弄坏不少器物,先生从没生过气。
直到——他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先生开口,不论是训斥他,还是毫不在意地吩咐下人清理地面。
宁宣脸色有些发白。
他看着先生面无表情地下楼,他的兄长落后半步紧紧跟着,却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给他任何暗示。
偌大的厅堂,只回荡着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咚、咚、咚、咚“,一声声仿佛敲在他的心口。
小猫咪也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从餐盘里抬头观察了一下。
然后,它从小茶几上跳下,啪嗒啪嗒跑到重华跟前,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重华顿住脚步,小家伙便靠两条后腿站了起来,整只猫趴在了他腿上。
——如同一个大型毛绒挂件。
一直偷眼观察的宁宪便发现,先生的气场奇妙地软和起来。
这猫真的要成Jing了……他不由吐槽,却也悄悄松了口气,趁着先生的注意被小猫咪吸引走,飞快给了自家傻弟弟一个安抚的眼神。
重华的注意力确实都在小猫咪身上。
不同于宁宪只是吐槽,其实并不真的相信猫会成Jing——重华是知道有这种可能的。
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猫咪的脑袋,一点神力透过封印,探入对方的泥丸宫。
刚寻到小猫咪的时候,重华也这般探查过。那时小猫咪的神魂是一个又白又圆的小团子,仅仅中央透出一点金色的光——黎仅剩的一点先天灵光。
天威不可轻动,神力不可滥施,何况蕴养神魂是个水磨工夫,急也急不得。因此这些年来重华只是耐心养着这只黎寄身的小猫,并没有再施探查。
也就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小白团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孩,眉目依稀似故人。
仿佛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那小娃娃咬着手指,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张开手臂,口中咿咿呀呀。
……重华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退了出去。
再看向扒着自己膝盖的小猫咪,他的目光便不同了。
这是一个和他记忆中大不相同的黎。淘气又莽撞,闯了祸会甩锅,甩不掉便软乎乎撒娇——就像任何一个,在满满的爱与呵护中长大的孩子。
不变的是对他的依恋和亲近,圆乎乎的猫眼睛中依旧满满的是他的倒影。
重华抬起手,点了点毛茸茸的猫脑袋,缓缓道:”一猫做事一猫当,不许栽给别人,明白么?“
小猫咪懵懵懂懂地”喵“了一声。
重华便抱起它,放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