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急促,敲门时倒是拘谨,守礼地轻敲三下。
阮雪棠对敲门声无动于衷,手指轻点过黄梨木桌的山水纹理,又落在宋了知临的那几页字帖上,墨迹早干了,纸张边缘糊了粗心的墨点,说来也怪,宋了知练了那么多天,能写漂亮的却永远只有最初他亲自教的那三个字。
“少爷,”有人在门外遥遥地喊,“王爷让我们接您回去。”
阮雪棠不紧不慢地提笔舔墨,如小孩子恶作剧般在宋了知的字帖上画了个大猪头,方心满意足地起身开门,两个壮汉直直站在门边,差点被木板撞坏鼻子。
先前喊话的那个最快反应过来,腮颊黑里透红,是个和气的模样,谄媚地躬身禀请:“少爷,王爷听说您回来了,心里惦念着,请您快点回府哪!”
阮雪棠不傻,知道他爹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无非是底下人怕得罪,把话圆得好听。眼睛扫过两人腰间别的武器,他移开眼,心不在焉道:“若我不肯回去呢?”
一直沉默的另一个家伙往前走了几步,是为防阮雪棠忽然逃跑,故意挡在他面前,声音比砂砾粗,像吃糠磨破嗓子的驴:“王爷原本也是令我们将你绑回王府。”
这就很像他爹的口吻了,阮雪棠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毛病,非要听到难听的实话才舒坦。老郡王会知道他在钰京并不稀奇,但素来是巴不得他滚得越远越好,所以阮雪棠也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如今他爹竟想让他回去,着实耐人寻味。
原还僵持着,宋了知却突然拎着几袋点心回来了,看见阮雪棠被两个大汉围住,急匆匆往这边赶。阮雪棠心思百转千回,当即有了决断:“我会跟你们回去,让我同他说几句话。”
“咱们下头人只是替主子办事,没有为难您的道理。”黑红脸蛋又笑开了,“您慢慢说,我们在边上等着。”
他拉着破驴嗓子往旁边走去,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交谈,同时忍不住偷偷打量宋了知——他们来之前便查出阮雪棠和一个男人共住一间房,这也没什么,在金陵渡这种烟花场所,阮雪棠夜夜独睡才奇怪——他原以为那人是个妖娆妩媚的男性妖孽,谁知男妖孽长相阳刚,身材高大,比较像收服妖孽的大师。
宋了知又将阮雪棠护在怀里,紧张地问道:“阮公子,他们是什么人?有对你做什么吗?”
阮雪棠被他搂得透不过气,不习惯宋了知总当着别人面将他抱来抱去。嫌弃地把人推开,他沉着脸交代:“我走以后,你立刻上楼去找何世奎,告诉他,我......”
“走?你要去哪里,我也去!”宋了知急急打断,脸上满是不安,“是裴将军接你去他那儿住吗?”
阮雪棠觉得宋了知有可能被裴厉吓出心理Yin影了,不耐烦道:“和裴厉没关系。你听好,你去告诉何世奎,我被抓......不,就说我回郡王府了。”
出于要面子的角度,他决定把话说得委婉一些,反正以何世奎那贼脑子肯定能想出到底怎么回事。
宋了知总觉着这地方听起来有些耳熟:“郡王府是什么地方?会有危险吗?”
“我家。”阮雪棠不满地答道,认为宋了知时至今日居然还没发现自己的身份,某种意义上也不是一般人物了。
这却多少令他安心一些,宋了知并不知晓阮雪棠与郡王府关系恶劣到什么程度,以为出不了大事,连忙道:“我也要去,阮公子。”
“你给我老实在金陵渡呆着,”阮雪棠狠狠掐了他一下,“你看看你那破字写得多难看,自己还不知道多练练。”
他心知若是带这家伙回去,很有可能会给他爹做拿捏他的把柄,到时候他爹一高兴,说不定把宋了知也丢进湖里。
宋了知紧紧牵着他的手,一颗心像被放在火上炙烤:“那...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我不知道。”
冷漠甩开宋了知牵他的手,瞥了一眼远处候着的两人,黑红脸蛋机灵地跟了上来,阮雪棠不再看宋了知,领着两人离去了。
尽管阮雪棠交代过宋了知要去找何世奎,但宋了知像被主人遗弃的狗崽,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不敢跟的太近,怕阮雪棠怪他。他想说,手上这几袋点心真好,是自己挑了半天才弄回来的,至少让阮雪棠带在路上吃,又觉得都怪这几袋点心,花费了许多时间,落得和阮公子话也没时间多说几句。对,那些人总不至于连吃的都不让阮雪棠拿着,其实衣服也该带着几件......宋了知刚想开口,才发现阮雪棠早已上船,身影变成小小一粒,说什么都无用了。
阮雪棠一路被押解似得给送回了郡王府,离京几年,府里下人倒是没换,都是些熟面孔,见到阮雪棠纷纷行礼,面上无讶异神色,显然被管事提前知会过。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将他爹良心发现以外的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要说最可能的,定然是惇郡王发现了他的那几桩手笔,要拿他回来问罪。但是父杀子并不算光彩,应当偷偷将他处置了便是,不可能让下人也知晓他会回来。
可若说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