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世奎喝了两大壶酒,他倒不容易醉,脸都没红,只跑了好几趟茅房。等他又一次撒尿归来,宋了知还未离开,惨白着脸,闷不做声地坐在原处,几个时辰都未动一下。何世奎心里叹气,吩咐下头再端壶酒来。
没办法,宋了知老留在这儿,何世奎除了喝酒,也没旁的可打发时间。刚听说阮雪棠被带回王府时,何世奎也心慌过一阵,后面推测出老郡王用意,才将急得想去报官的宋了知拦下来,细细说明缘由。
哪知宋了知听完何世奎的话,虽没有继续闹着报官,但依旧很不放心,果然如阮雪棠预料中一样开始冒出傻话:“按何大人的说法,阮公子和他父亲的关系一定很不好...那、那若是他们不给阮公子饭吃怎么办?早知道就——”
他懊恼地望向桌上的空纸袋,原本里面装着他仔细挑选的点心,结果被何世奎佐酒吃干净了。早知道这样,还是应该让阮雪棠将点心带上,免得饿肚子。
他反反复复地问,将原本笃定阮雪棠不会出事的何世奎都问得产生自我怀疑,何大人挠挠自己稀疏的头顶,想说句玩笑话令宋了知安心:“王府总不会饿着他的,你想,他若是没饭吃,能长那么多头发吗。”
何世奎一人的笑声在房里荡开,宋了知双唇抿得紧紧的,显然不懂何世奎关于头发的幽默。他不讨厌何世奎,但对何世奎居然任由阮雪棠留在郡王府一事有些微词——他始终不赞成让阮雪棠身处危险之中。
他又问:“那我有什么时候才能见他?”
何世奎没把话说死,笑道:“他临走前不是让你多练字么,说不定你把字帖临完,人也就回来了。”
下人呈酒上来,他笨拙地替何世奎满了整整一杯,不小心撒出来的也被他用衣袖快速擦去,恭敬地将酒杯递到何世奎面前,宋了知不擅长说场面话,干巴巴地说道:“何大人,至少让我远远地瞧他一眼也好。”
何世奎连忙把酒接了过去,思索良久,倒真给宋了知想出个法子:“若我先前猜得没错,过几日他定然也是要上朝的,到时你在王府门口等着,不怕见不着人。”
他又将早朝的时间和郡王府的地址认真与宋了知说了,宋了知恨不得立刻奔去郡王府,再一次被何世奎拦了下来,说是公文下任尚需几日,现在去郡王府反倒会给阮公子添麻烦。
何世奎这样说,宋了知果然老实下来,乖乖回了房。他发现了阮雪棠恶作剧时留下的“画作”,愣是没辨认出阮雪棠画的是个什么动物,仔细端详半天,认为极有可能是只大耗子。
看着大耗子,宋了知那颗飘浮的心惶惶然落回原处,他曾很多次做好与阮雪棠分离的准备,那时候还在小院子里,他以为阮雪棠不会带他走,自己收拾了小包袱,决定偷偷跟着。他没想到,阮雪棠竟然向他伸出了手。
宋了知那时便知道,自己决计不会松开那只手了。
草草洗漱过,宋了知决定逼着自己习惯没有阮雪棠的生活,可是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直到天将明时金陵渡最勤劳的姑娘都歇息了,他还是未睡着。不得不重新把被子铺得极厚实,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又将自己的枕头抛在一边,睡在阮雪棠的枕头上,嗅着熟悉的香气,营造出一种阮雪棠还在身边的假象,如此才能安心睡去。
与宋了知相反,也许是因为被窝里再没人对他动手动脚,阮雪棠这一夜睡得极好。翌日醒来,在下人们的伺候下用过早膳,正捧着一盏冷茶在屋外消食,他如今过着软禁般的生活,只要不出园子,想干什么都可以。
快到晌午时方有人传话,说王爷让他去书房一趟。
阮雪棠觉得他爹现在是病糊涂了,分明厌他至此,偏还见他见上瘾了似得,简直是有点犯贱倾向。不过阮云昇喜欢自虐,但阮雪棠没这个爱好,仆人催请好几次后,他才施然动身,顺手将残茶倒在枯树旁。
园子门口自然是轮班看守,今日这两个看着年岁都不大,虎头虎脑的,另派了两名看家的护院押送阮雪棠去书房。这次不等他们帮他推门,阮雪棠自己进去了,原以为又要看见一个濒死的白毛老头,然而书房空无一人,寂谧得仿佛成了一种谴责,嗔怪着阮雪棠的突然闯入。
这次屋里没有燃香,但家具像是被腌入味似得,空气中总若有似无地弥漫着那股让人头昏的沉香。他往里走,桌上凌乱地摆了几封信件,只差没将试探写在信封上。他自然不会傻到上当,只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继而看向先前摆画的书架,那画卷已不知被藏去何处了。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护院在外面行礼,阮雪棠却懒怠回头,故意把打好的香纂与香灰搅散,免得他爹等会儿又点上。
屋外阳光正好,歪折地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光下浮尘乱飘,阮云昇一进屋便看到阮雪棠静默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垂眸摆弄着香箸,令人穿梭过层层光Yin,仿佛回到旧时,又见了故人。他难以自抑地往前走了几步,甚至不敢出声,以为自己做了一个香甜圆满的梦。好梦由来最易醒,他知道的。
然而阮雪棠却因他的走近抬起了眼,冷冷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