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邵翼才下衙回府,就有门房将收好了的拜帖交予了他,邵翼挑了挑眉接了过来:“哪家的?”他每日里要处理的公务众多,这些拜帖门房都会归类好以后一一汇报,这般单独拎出来的倒也是少见。
门房恭敬道:“是晋南郑泽先生的拜帖,说是……”还未说完,就听到邵翼的哈哈大笑:“这臭小子,倒是歪打正着呢!”
门房跟着恭维:“三郎自是好的。”又说,“礼单在夫人处呢。方才夫人遣了人来说,太尉回府了还请移步主院,像是有事。”
罗夫人与邵翼夫妻已近十年,早过了那黏黏糊糊的岁月,且邵翼又从来就是个不太解风情的,是以罗夫人这样儿堵人的状况倒是极少的,邵翼自是要给正室夫人一些面子的,而他也正好有事情要交代,便直接去了。一边不忘吩咐:“去瞧瞧三郎在何处,一会儿叫他来主院。”
披风被迎面而来的风微微吹起一角,因着脚步的起起落落,而发出刷刷的声响,格外地铿锵冷冽,随侍两旁的仆下们也都习以为常了。太尉心情极好的时候,都是这样走路带风的,当然了,心情极差的时候也如是。
“太尉至。”门外的粗使使女才往里通传了一声,邵翼就直接掀帘子进去了,罗夫人携着子女匆匆上前见礼,然后将人让到了主位上,“郎君用一些热牛ru吗?”
邵翼不置可否,等到罗夫人亲自奉上了杯盏,方才结接过,一口饮下,然后才皱着眉看向邵五郎:“今日的课业可完成了?”
邵翼膝下子女众多,然嫡出者唯二子一女,平日里最为看重,且教导严厉。
邵五郎虽然才六岁多,但是也不得不离开母亲,搬去了外院独居,并且每日里课业繁重,若是调皮捣蛋了,难免受师傅一顿戒尺,紧接着再被父亲揍一顿。因而小日子过得有些苦哈哈的,今日里母亲着人来唤他,磕磕绊绊地读完了拜帖以及礼单后就赖着不愿意走了。罗夫人只这一个儿子,疼都疼不过来,虽然指望着他有出息,但这不是还小吗?而且她总觉得儿子在外院待得越来越瘦了,还跟四娘抱怨:“定是那邵大余在吃食上有所怠慢,看我的五郎都瘦了一圈儿了。”就理所当然地将人给留了下来没再回去上课,心想着也就这半天的时间,明日再用功就是了。
结果邵翼一见到儿子就问这个,邵五郎自来就害怕父亲,当下就是颈子一缩,垂下了脑袋嗫喏道:“未曾。”
“暮食可曾用过了?”
罗夫人连忙道:“已经用过了,郎君可还要用一些?我这就让厨下去准备吧?很快的。”
邵翼倏地沉下了脸,手中的杯盏“咣”的一声搁在了几上,目光沉沉地望着邵五郎:“既食过了,怎的这般有气无力?我还当了你母亲没有给你饭吃。”
邵五郎一向来就极怕父亲的,此时更不用说了,当下就吓得红了眼眶,往母亲的怀里缩去。
“郎君,五郎年幼……”罗夫人心疼儿子,迟疑着劝道,“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这并非一蹴而就的。”
却听邵翼冷哼了一声,不去与她争辩,只是看着邵五郎:“还腻在你母亲怀里做什么?这样子能有什么出息?还不去外院寻你先生去?”
邵五郎红着脸低着头,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朝父亲行了一礼,然后迈着尚且未脱离圆胖的短腿儿出去了,怎么看都有点儿落荒而逃的味道,而邵翼乃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自然也没有漏过邵五郎出了锦帘之后那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不免皱起了眉头。
“阿耶,天色不早了,您与阿娘也早些歇息吧,儿也先告退了。”邵四娘道。
“嗯,自去吧。”对于女儿,邵翼还是多了两分耐心,并且多嘱咐了一句,“外头冷,多加件斗篷再出去。”
“哎。”邵四娘高高兴兴地应下了,临出门前给罗夫人使了个眼色,别说不好听的再惹阿耶生气了。
等到儿女们都下去了,邵翼开始与罗夫人说正事:“你寻我过来何事?”
罗夫人心里是有气的,也有委屈,但是却又不敢跟邵翼抱怨,只得忍着气将午时收到了拜帖以及礼单递给了邵翼,面上扯出了一抹笑意来,道:“你也知道我目不识丁的,不过是这些年来主持中馈,银钱上的事儿马虎不得,才勉强识得些字儿,身边还少不了Jing明婆子们的协助。这不听人说是郑泽先生着人送来的帖子,不敢怠慢了,才忙让人唤了五郎进来吗?没想到五郎才读了这么些天的书,竟然能念出个大半儿来了呢。”
邵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罗夫人的话儿了,看起了礼单来,再看接到手里的帖子,方才因着邵五郎而起的无名火顿时就下去了不少。只是想到现如今朝廷的形式,再联想到二十年后或许会有的形式,邵翼却是不免担忧。
今上尚武,从扔掉锄头造反,到收拢民心收编军士,再到后来的建国,都是以武力为主要筹码的,因而并不很将士族放在眼里,三十年来,皇族与士族已是水火之势。然而,得天下易,坐天下难,这天下总是要有学识之人来智力经营的,岂能光凭借武力?今上再是自负,这些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