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冥冥中觉得,是不是我的想法犯了忌讳,让老天爷听到了。
从理论上来讲,我不是一个信神拜佛的人,以前对汪成海那套神神叨叨的道法也很排斥,可是当我的年龄越大,我便越是觉得,即便这天地间没有神佛,或许也存在着某一种人类无法超越的信仰。
我为那老头吃素七天,周清皖也一样。
而在马老头故去的第九天,周清皖他们学院终于放了假,理由是这流感太过邪劲,已经有不少同学和老师都被送去了医院。
周清皖的确是个顶机灵的人,在老马死的那一天,就去药店买了口罩和各种各样的中成药,在我还在笑他是不是有点太谨慎的时候,周清皖却把刘良的那份都给买好了,快递过去了。
而当我爸、我哥、和我嫂子也收到这些东西时,药店已经缺货断货了。
我不得不夸奖他先见之明,然而我不知道的事,周清皖甚至还在他那个c站直播间跟他的观众们说了这件事,却被以“宣扬恐惧”的名义,被平台暂封了帐号,帐号积分也扣了好多,他替他不值,然而周清皖似乎并不心疼。
这种不心疼具体表现为:周清皖在彻底得了空闲之后,心情不错带我回到我们自己家,天天做好吃的给我,并且我们暂停了许久的那檔子事,也恢復了稳定的频率。而当我抱着他来回地磨,周清皖每次都会亲吻我。
我发现他尤其喜欢亲吻我的眼睛,我猜他每次亲的时候都会许愿。
因为我也会的。
周清皖的愿望很简单,打开就是想我快点好起来,可是,周清皖可能一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心声是什么。
每次他吻我的时候,我都会许愿说:希望周清皖一生平安喜乐。
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有人承受什么业力,我希望这个人是我。
老天爷太坏了,总是知道如何折磨我。
在我许愿的当天,周清皖也得了流感,病情还很恶。
我慌了个彻底,因为我听说医院里已经死了上万,不光没有床位,排队的病人都能挤到大街上去。
可我说什么都想要送周清皖去医院,他没有医生怎么能行?
而周清皖却把自己锁在次卧里,无论我说什么都不理我。
次卧里有卫生间,甚至有个小厨房,除了面积小,没什么别的毛病,采光和通风都不错。
于是,周清皖一意孤行地拒绝了我的提议,并花大价钱雇了一个手脚利落的护工,需要做的也不多,按时帮他采买食材,并把食用水给他递进来。
这是真正让我生气的事,因为我发现,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像一个真正的废物。
而且他做了一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事情,他把温擎叫了过来,坚持要把我拉走。
我固执地躺在我的床上。
我哥从来没有看过我哭。
周清皖也从来没有听过我说“分手”。
周清皖于是终于没拗过我。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我们家里的次卧门口,戴着口罩背贴着门。
周清皖大概和我一样,但我估计,他的口罩能戴两层。
他开始主动和我聊天,声音沙哑得厉害,但是我却感觉,他的声音很温柔。
他开始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生活细节,没滋没味到如果换做别人来说,我很有可能睡着,但是那些无聊的事情,从周清皖的周清皖的嘴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喜欢穿小短裙的音乐老师,被学校罚了100块,当全班同学都在嘲笑她的时候,一个成绩很差的校霸女同学,一拍桌子把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
“她穿什么关你妈的事,傻逼滚。”
然后这女老师就成天给这女学生开小灶,后来女学生走上了艺考路,现在当了艺考培训老师。
这是第一个故事。
我还没来得及评判,周清皖就讲了第二个。
以前他住的院子里,有很多个体的小商贩,其中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大婶。
在他上六年级的时候,大婶七十多。她的声音不太好,每天能卖出去的糖葫芦不多,所以总是有剩余的糖浆和山楂。
周清皖每天做完作业后,都能在自己的窗口得到一碗山楂滚糖浆,没有钳子,装在一个塑料盒里,一粒一粒的。
我知道周清皖其实不爱吃酸的,但想象着周清皖每天都会洗干净手,一颗颗拿着吃。
他说他会把冷却了的糖衣拨下来,咬着牙把山楂球吃掉,最后再享用所有的糖。
我说不愧是你,我猜到了。
周清皖又说,后来也不知大婶是怎么发现的,周清皖窗口的山楂球就变成了山药豆,可是周清皖知道,这玩意她往往能卖光的。
我问他再后来呢?
周清皖说,大婶在病得最厉害的几天,被不知哪里赶来的儿女接走了。
周清皖的话音很轻,但是他说了挺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