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的视线,却像是盖了层厚重的纱布,莫名有些发昏。
又行了几里,转眼就要走至地宫,一阵没由来的心悸袭来,沈巽遂停下来,拿手按住胸口。
莫不是七杀印结又发作了?
他眉毛拧在一起,一滴汗自眉心落下,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过鼻背上的红痣。
不对,不对,哪里不对?
沈巽抬起头,但视线所及,只有模模糊糊的建筑轮廓,而他耳畔传来风的呼啸声,像是山谷里的,那种闷而疯狂的风。
忽然,一阵大力打在他膝上,令他痛苦地尖叫一声,捂住膝盖跪倒在地。
接着,凌乱的脚步声自周边袭来,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薛将离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
沈巽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接着,恐惧与惊慌攀上他的心头。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武靴,和笔直的双腿。他的视线顺着那双腿一路向上,看到了刀疤男的脸,以及,站在他身后的薛将离和薛震。
他被骗了。
——
叁醒来时,正躺在一辆马车上。
久睡之后,他的视觉还未恢复,并不适应如此强烈的光线。他支起身体,摇摇晃晃的坐起,一只手搀扶住他的胳膊,令他稳住身形。
叁愣了愣,忽然发现,与自己对坐的那个人,竟是沈巽。
说是沈巽,可他又不像沈巽,印象里,沈巽是个亲切且容易接近的人,而身前此人,虽与他有着同一张脸,但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威压,是挡不住的。
叁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短暂地回忆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他还被囚禁在天牢中,每日都会有狱卒将他押入刑房,拷打审问。有的问题是关于艮君,也有的是关于沈巽。但不论对方问什么,他皆闭口不答。他在牢中昏迷过很多次,时间从半个时辰到一天不等,也不知在他最后一次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沈巽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巽似乎看出了他满腹心事,遂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定有很多事想要问我,不过现在还不是解答的时候。等过了前面那个村庄,我们就该踏入风之域的地界了,届时,我再向你慢慢解释。”
叁点了点头,但面对这样的沈巽,很难不让他有所提防。
沈巽转过头叫停了马车,然后从座位下取出两个斗笠,递给他一个,自己留一个。叁见状摸了摸自己下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巾被摘了。
沈巽掀帘下车,叁紧随其后。他的腿被上过刑,因此行动起来格外迟缓,沈巽便等着他,慢慢地往村落中走。
这里是上阳州与下阴州的边界,亦是重要的通商口岸,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于此,又为了行事方便,所以都各自戴着面具抑或斗笠。
叁跟着沈巽进了一家饭馆,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其余几面各挨了别的食客。
沈巽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叁:“还能用手吗?”
叁拿过筷子,活动了下手腕,却发现手筋处疼得厉害:“没有挑断,但是伤得很重。”
沈巽闻言垂下眼睫:“看得出来,他们是要毁了你。对于一个剑客而言,伤了手筋,无异于要他的命。”
叁却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也不知是想安慰他还是当真觉得如此:“反正我已不再可能成为艮君的死侍,按照契约,我也不能再用剑或者用刀。”
沈巽抿着唇,似乎不太赞同他的坦然,然后伸过手,握住他的腕,叁蹙眉,正欲问他要做什么,一阵暖热忽然自他手心流出,流入了他的筋脉。
“这样会让你好一些。”沈巽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对方诧异的目光:“吃完饭后,我们就继续赶往都城,我会叫江巽澜给你疗伤的。”
再当他抬头时,就对上了叁瞠目结舌的表情。
叁瞪大眼睛,用另一只手碰了碰方才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动作迟疑:“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巽张开嘴,但话未出口,邻座的交谈声便盖了过来——
“你听说了吗?雷谷又出现了一位新的上仙。”
“这神州内不就乌蒙上仙一位上仙吗?若要真是仙,那不早飞升了?何必留在人界?”
“嗐,要不怎么说是传闻呢?就是这传闻有些太玄乎。据说是震君欲囚禁上仙,但被上仙突出重围。雷谷的护卫军大家也都知道,那要是要捉一个人,天涯海角都给你捉回来,更何况还是在宫里。”
“这……这一听就是假的。”
“传闻而已,听个消遣。倒是震君最近,的确对一个人下了追捕令。”
“谁?”
……
“叁。”沈巽指节轻叩桌面,叫醒了陷入沉思的叁。
叁转过头,脖子有些僵硬。隔着一层纱,他也看不清沈巽的表情:“是你吗?”
他压低了声音。
沈巽叹了口气,然后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