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巽坐在飞檐投射下的阴影中,两只手蒙住脸,继而慢慢松开手指,露出一双暗藏着迷茫情绪的双眼:
“我控制不住自己。”
泗沄想起洛坎给自己的任务,正是要沈巽想起那些丢失的记忆,但显然,这样的事情对于沈巽来说,无异是一种折磨。
泗沄垂眸想了半晌,骤然道:“沈巽,同我来。”
“你们要去何处?”
一队人马拦在院外,说话的声音却是自人群之后传来,接着,人群让出一条路来,走出个气质阴郁的白衣人来。
沈巽上次见他,还是在恭户巷外,如今这位传闻中的恭长老就站在自己面前,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泗沄见他眼底流露出疑惑,就冲他摇头,告诉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沛冷哼一声,一挥衣袖,让众兵将院子团团围住:“洛坎呢?让他出来!”
泗沄见他气势汹汹地闯入,恐是要掀起一场大乱,遂悄无声息地将手按在剑上:“恭长老,注意您的言辞。”
“言辞?”
洛沛自袖中抽出几支被毁了箭矢的箭,扔至地上:“我库中狩猎用箭,方才点查时,发现被尽数毁坏,在这木安草场内,恐怕也只有这位坎君能做到了!”
“原来你也知晓他是坎君啊。”
沈巽平生最看不惯他这类飞扬跋扈,又腹中浅薄之人,即便洛坎与他现下仍算不得同谋,也忍不住出言讽道:“既然知道,就滚出去吧。”
洛沛闻言似乎大为光火,移开了朝向泗沄的目光,转到他身上:“你就是洛坎新招来的男妓?样貌倒是不错,只可惜了这一张嘴……不,该,长。”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特意走至沈巽面前,挑衅似地拍了拍他脸蛋,引得后者目光微沉。
倏而,一阵力道扭住他手与肩,向后反转,容不得他尖叫,沈巽已贴下身,抽刀架在他脖颈前:“我也想不通了。洛坎这家伙也不是废物,怎会和你这样的废物缠斗这么久?”
被以这样的姿势挟持着,洛沛不消片刻便听到了自己骨头“咔咔”的声音,尽管疼得脸色惨白,却也强忍住不呻吟出声。
但他带来的那群近侍就没这么友好了——眼下数道剑光横在沈巽面前,亮白的刀刃上,倒影出沈巽阴沉的面色。
“嘶……放开我。”洛沛吸一口凉气:“不然我现在便让他们杀了你!”
沈巽低下头,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竟让见惯了杀戮的泗沄都不由胆寒:“试试。”
洛沛瞪着他,鼻孔里喘出阵阵粗气。
“怎么回事?”
洛坎走入院中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他没有执扇,又为了接下来围猎的,特意换上了平时不曾穿的武服,胸口带着护心皮具。他头发高束,梳成马尾,少往日的了书生气,多了分霸气威严。
很显然,院内现状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可能猜到是洛沛闹事,却没料到,这位闹事着正被沈巽拿刀架在脖颈上,呲牙望着自己。
洛沛见他如见救命稻草:“让他放了我!否则太后定要你们难看?”
洛坎不理他,径自蹲身,取了地上的一支箭,冲他问:“为此而来?”
洛沛幽怨道:“不然呢?”
孰料洛坎却不像往常那样露出笑容,反而冷冰冰地回他二字:
“证据。”
“什,什么?”
“我说。”洛坎走至他面前,把箭折断,而后居高俯视着他,一双桃花眼好似噙着寒冰:“证据呢?”
对于洛坎的反应,沈巽难免感到诧异——这个向来隐忍克己的家伙,原来也会同自己的敌手正面对决?
洛沛脸涨成猪肝色,连说了三声“你们”,也没叫人等出个结果来,于是他也索性放弃理论,转而朝随行近侍道:
“都给我点反应啊!砍了这男妓的头!”
泗沄抽出剑,摆出防御的姿态。
然而出乎众人所料,洛沛忠心耿耿的近侍们,没有任何反应。
洛坎嗤笑一声,让沈巽把他放了:“恭长老,别忘了,你只是个长老。”
他唇角勾起熟悉而危险的笑,眼底却冷漠到冷血,随即俯下身,用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对,是我毁了你的箭,与其在这儿闹,不如到太后那里哭去吧,趁着你们还有精力折腾。”
洛沛双肩战栗不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带着众人撤离了庭院。
沈巽尚未从他方才那句话中回过神来,眉头依然紧皱着。洛坎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挑眉笑问:“觉得我很可恶?”
沈巽看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可恶不用说。不过干得漂亮。”
洛坎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好久没从你口中听到一句好话了。”
“这得感谢你的好弟弟。”沈巽说:“不过这人平时身体孱弱,看着一身书卷气,实则却是个草包,倒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