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沄走后,沈巽在脑内消化了会儿她的话,可惜翻来覆去理不清,反而绞成了一团乱线。
他此前只知道,天境城前城主及其夫人的死,是在当年天境城借去八城宝器之后的不久。
那时下Yin州全然受制于上阳州,天境城又是当年最强的城邦,天境城要“请”其余城邦的宝器,后者也只能双手奉上。当时各城都做好了收不回宝器的准备,却不料一月之后,对方突然将宝器完璧归赵。
更为古怪的是,同样在那之后,本来亲若兄弟的前震君与前天君撕破了脸,而没过多久,天境宫就传出了天君与夫人的死讯。
传闻这八件宝器是昔年仙人赏给各城城主镇压地脉的,只是时过境迁,此传说早已不可考据,如今宝器的存在,更多是用以祭祀神灵。
这么多年以来,宝器只合体过一次,便是当年乾媂父母借走那次。
至于合体之后究竟起了什么作用?是否与泗沄口中的故事,或者前天君的死有关?已是无从考证。
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席卷了沈巽,他忽然很想见乾媂一面,想要被他冷冽的气息包裹,想要与他十指交扣,攫取他掌心的温度。
他能感觉到,一种不可名状却强烈的情感涌上了心头,驱使着他去做这件事。
他这是怎么了?
沈巽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乾媂的宫门外。天君曾下过诏令,说他要来找自己,无需通报,所以这一路上也不曾遭到阻拦。
但是抬手就要敲门时,沈巽却顿住了。
有道声音质问他,问他究竟为何,又有什么资格去管这件事?他和乾媂素昧平生,接近对方不过各取所需,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对他有什么裨益?
凉风吹过,灌入他领口,将袖袍吹至鼓胀,有些冷,身上骤然起了层鸡皮疙瘩。
好在乾媂喜静,寝宫外没有下人立侍,否则定会将他狼狈的神色收入眼底。
沈巽指节叩上了门扉,随即迅速收回,正转身想走,门却赶在他扭头前开了。
然而开门的不是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而是那日沈巽在春日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的君上,艮君岑艮。
岑艮同那日装束无甚差别,应该是平日里也习惯穿礼服。沈巽以为乾媂算得上足够克己守礼,现在看来,比起传说中的岑艮,还是差了一截。
岑艮冠发高束,两道浓眉微竖着,下颌上挑,以睥睨的姿态审视着他。
一股子鄙夷甚至不用他口述,光是看眼神,沈巽都能感受到。
“艮君,可有异样?”
乾媂的声音从里屋传出,从沈巽的位置看,瞧不见人影。
“没事,风吹过罢了。”岑艮回答了乾媂的问题,目光却锁在沈巽身上。
沈巽被他盯得难受,想拔腿就走,岑艮先他一步动作,两手一推,重新阖上了门。沈巽被关门的劲风吹得眯起眼,一股火气冲上了脑门。
他呲着牙,站在门外想了会儿破门而入揍岑艮的可能,最终还是乖乖下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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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每当夜里,乾媂都会招沈巽到自己房内用晚膳,然后便熄了灯,同他行那鱼水之欢。
今夜乾媂差人递话,说天君得接待贵客,让他不用等了。沈巽送走人,望着一桌残羹冷饮,忽然萌生了种荒诞的寂寞感。
沈巽觉得可能是因为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太暗,所以又划了火折子,把床头桌边的灯全点亮了。然而直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被填满了光线,也依旧没能抹去心底空虚。
他心头好像破了个洞,本来在黑暗中还有隐藏的余地,放到了光下,反而让孤独愈加肆意。
沈巽忍不住自嘲,这才当了几天的娈宠,就真把自己变成人身下的玩物了。
沈巽拿起床边一坛酒,拍开封泥,就着酒坛仰头灌下。
他本是想要个一醉方休,等醒来后再不记得脑中荒唐的念想。可惜烈酒入了肚,越是惦记着想要遗忘的,反而越是成了最抹不去的记忆。
沈巽开始回想白天里岑艮对自己厌恶的表情,又想起了上阳州里他对乾媂喜爱之情远剩于普通友人的传闻。
如果不是因为乾媂和洛坎的婚约,他们就是不是该是一对璧人?
沈巽笑了,又闷下一口酒,忽然身形一颤,往前踉跄几步。酒全洒了,泼在了身上,脚边青石板上全是酒水,有些滑,他只能扶着手边木箱站稳,然而抬起头,恰好对上一面四四方方的铜镜,将他狼狈的模样毫无保留照了出来。
他的发丝黏在脸上,唇有些肿,眼神迷离。沈巽想要挤出一个笑,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身后有人推开了门,他以为是乾媂,迅速回过了头。可惜偏偏门口站着的那位,是他最不想见的人。
“你在干什么?”
岑艮宽大的袖袍里裹挟了初春的寒气,锋利的眉眼里带了股侵略性。他注视着他,轻蔑道:“因为夜里你主人不来cao你,便在这里对着镜子发s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