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钧睡意昏盹,乃至不曾注意阿龠及赵锡是如何出得门去,便已欹倒,枕着软榻上的雕花木枕入寐了。
睡梦中,只觉悒悒然若有所失,切望着想要去寻觅什么。茫茫间,悠悠忽忽行至一个所在。待看清时,自己正在一棵梅花树下,树下是一个石案。
目睹这般光景,他心里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他是想要去找到,那个没有在画上看见的“罗浮美人”。
可是他呆立半晌,也不知道该哪里去找,如何去找。正恁意乱心慌,不知所措之时,忽闻一阵异香,自远而近,幽幽袅袅地潜过来。
欲无还有,若即若离。即之如采瑶英,离时如散玉蕊。似雾而愈轻,似幻而弗虚。
与厢房中呛人的浓郁香芬全然迥殊,亦不同于宫中日常所点的殿阁熏香。
当他正要循着气息去找这奇香的主人,意识却不知被什么从睡梦中拉扯出去。
半睡半醒之间,忽觉脸上伤口处丝丝透凉。赵钧立时警觉,睁眼便捉住了一只骨骼玲珑的手腕。
却见眼前人螓首秀项,素脸朱唇,修眉连娟,明眸剪水,端的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再细看时,更觉媚色窈窕,顾盼含情,教人恨不能相亲相随。唯是眉心天然一点朱痣,倒像是壁画上的玉真仙子,宝殿中的观音菩萨,隐去三分尘艳,擢来一许清光,昭示着些微的距离感。
赵钧被映入眼帘的美丽容颜惊住了,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姐姐!”
他发现那香气并未消失,反而愈发地清晰了,清晰得就在眼前。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他下意识地更用力握紧了那只腕子。
那人舒然一笑,道:“不是姐姐,是哥哥。”依旧任赵钧捉着手腕,且道:“小官人别紧张,我见你受伤了,给你上些消肿的药。”
嗓音也是清润如泉石,一笑起来却温煦仿佛三月的春晖。
此时,赵钧才注意到自己捉着的那只手上,正执着一根沾着绿色药膏的木薄片,又看见床沿上摆着个开了盖的白瓷小药盒。
赵钧知是错怪了,尴尬地松了手,却还是一时挪不开眼。又有些歉疚,道:“多谢哥哥。”
看到那人莹白的腕子上被自己抓出的淡红印子,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人又是浅浅一笑。直叫赵钧惊诧不已,怎会有人笑起来这般好看,不觉再次看呆。
依旧侧着身子,静静地坐在赵钧的身前,那人似乎对他此种反应习以为常。只是继续给他上起药来,动作却极是认真细致。微倾着靠过来的时候,那缕香气也愈加地亲近。
又听他轻语道:“可能会有点疼,受不了了你就说。”
赵钧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他只觉得心跳怦怦然。
那人细细地做完一切,微笑着,婉转道了句:“好了。”然后转身低头,专心动手收拾药盒。
赵钧见他面上施了些淡妆,小心试问道:“哥哥……也是这里的角伎吗?”
那人听到这么一问,忽又笑了,答道:“算是吧。”
赵钧眼睛看着他,嗫嚅踟蹰了好一会,道:“那……我可以点你吗?”
那人轻作一哧,继而笑得更粲了,粲粲好似天上的星辰。很是笑了一会,方应道:“好啊。”
虽说他笑得好看,可老这么笑也让赵钧觉得不大自在,道:“哥哥怎么那么爱笑。”
那人仍旧笑着回道:“做我们这行当,原就叫做‘卖笑’嘛。”
赵钧见他虽然容貌昳丽,衣着却很是普通,似乎身份并不甚高。莫非是此间人有眼无瞳,有肚无心,却教个明珠蒙尘,皓月云遮?
此刻听到他这么说,又仿佛有自嘲之意,顿然有些为他酸楚。
那人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略收了收,问道:“那小官人想玩什么呢?”
赵钧一时被问住了,赧然道:“我也不知道。”
那人又是一笑,睁大了眼睛,略带惊异地看着他说:“你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赵钧心性纯直,也不遮掩,点头道:“嗯,我家里管的很严。今天是和弟弟偷偷溜出来的。”
那人道:“你说的弟弟,是同你来的另一个小官人吗?”
赵钧又点了点头。
那人道:“可我看他倒是轻车熟路的样子。”
赵钧道:“我跟他不一样,唉唉,我也说不清楚。”
那人无非是与他寒暄,见他有不能说的,也就不再问了。
一时无话。赵钧复又思索起“玩什么”的问题,想到今日所闻之琴音与所见之帐中抚琴人影,便问:“哥哥会弹琴吗?”
那人顿了一顿,yinyin笑道:“哥哥不会弹琴,哥哥……只会吹箫。”
听到他此般说,赵钧很是郑重地考虑了一下,点头道:“吹箫也行。”
那人便又笑了起来,一时莹眸弯弯如新月。赵钧虽有些不解,但是他笑颜实在是迷人,看着就忘了思考。
伊人动身离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