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一贯的传统,是不收年龄太过相近的家奴的。对于楼家有意安排楼云接触郁重岩的事情,郁钧知晓后,只是告诫敲打,却也并未多有插手小辈之间的事情,楼家近些年的确有些不安分,但不足以成为判定楼云资质的依据。
几年之后,郁钧的身体每况愈下。
郁钧问他:“你属意将楼云扶为正妻吗?”
郁重岩身姿笔挺站在病床前,十六岁的人已懂得收敛锋芒,身上也已经隐隐有了从容的气度,他回答:“父亲,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太早。”他虽习惯于楼云陪伴身旁,倒也没觉得楼云的心性担得起郁家正妻之位。
郁钧颔首:“你心里有数就行。”
郁重岩照例向父亲汇报着集团和族中的动向,他说完后,两人之间便是长久的沉默。郁钧这两年已经将家族事务逐步放手到郁重岩手上,原先还会指点一二,而后却不再发表什么意见了。渐渐地,两人似乎都已经逐渐淡忘了应有的血脉亲情,只有郁家盛大的权势和责任在无声地继承和交接。
“小时候不觉得,现在你长大了,倒是更像他,”郁钧的目光沉缓,似乎唤醒了些许尘封的记忆,他沉默了一阵,又说,“不要让他失望。”
郁钧指的是他的另一位出身皇室支脉的血亲。原本郁家是不愿意接纳常洵成为郁家正妻的,常洵却自愿改姓为长,舍弃了皇室的身份,降为平民,成了郁钧的家奴,再扶正为妻。然而事不遂人愿,仅仅几年之后,长洵就在星舰跃迁失事之中意外过世。
郁重岩并未见过长洵的任何照片,郁家残留的所有碎片都早就由郁钧妥善地藏好锁住了。郁重岩的长相儒雅,但郁钧的棱角是严肃凌厉的,便可知长洵一定是极为温和纯善的容貌。
他从病房中出来,在外面等待已久的楼云迎了过来,态度关切:“您看起来有点累。”
郁重岩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两个月后,郁钧逝世,隆重肃穆的葬礼之后,代表家主的枫叶家徽传到郁重岩的手上。
在这之后,秋煜和宋宜相继被收作家奴。多了两个需要培养管教的小孩儿,偌大的宅邸里总算多了些鲜活气。
长久以来,郁家的内里始终是安宁的,但终在一个沉沉的夏夜滚落一声闷雷。
于郁重岩而言,楼云刺伤自己这件事,倒也不算纯粹的意外,多年以来,对恶意的敏锐其实让他早早察觉了一些痕迹。不论是楼云第一次下跪时眼底的不甘,还是在惩处秋煜时的擅自命令,不止是对家奴身份的痛恨,还有在权力上试探的野心。
他与楼云年龄相近,两人算是相伴长大,而长大后却分歧愈大,本以为真到撕破脸这一天他会失望会发怒,可是所有的事情发生时,虽然急促,却也在预料之中。郁重岩想,原来他潜意识里也早有提防了。
那雪亮的刀尖没入了胸口小半截,被郁重岩用手及时握住了。锋利的刀刃则不留情地割进了手指薄软的皮rou里,猩红滴答着淌过刃面。很难想象,眼前对他举刀的人,前一刻还在与他缠绵床笫,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松懈的时机。
楼云没有得手,抽走了短刀,当鲜亮的血色剪开雪白的被面,他头也不回地从二楼的阳台上逃走。
宋宜半夜收到通讯消息时很是困惑,他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用小孩儿软软的嗓音叫了声家主。他来到主卧时,看见惹眼的血色从郁重岩指缝里挤出来,在指节弯曲处悬挂,逐渐鼓胀成圆润的血珠,再断裂一般坠落,摔碎在玉石地面上。
宋宜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家主!”
正在被窝里打着灯偷上星网的秋煜隐约听见了宋宜的喊叫,警觉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才踏出房门,就被冷风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看见不远处主卧的门未关,还有宋宜说话急切的声音,便急匆匆地往前去看。
几句话弄清楚事情原委的秋煜气得双目发红,回头就想去追人,然而后领一紧,他一个屁股墩摔在了地上。宋宜连忙扶住家主的手臂,楼云带着刀逃了,而家族里深埋的其他同党也许也有动向,要是现在让秋煜跑了出去抓人,很难说会不会节外生枝。
秋煜回头见男人为了抓他,胸口伤口再度撕裂开,衣衫上渐次开出了一大片灿烂的血花,滴落在地上的水渍声极轻,听在耳朵里却像是闷雷。秋煜为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对楼云生出的躁怒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凉,他想抱也不是,扶也不是,一时间不怎么要怎么处理。
郁重岩看着眼前两个惶恐的小孩儿,正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只能无奈道:“宋宜,去叫医生,秋煜,就陪我坐在这里。”
在宅中常驻的家庭医师经验丰富,有条不紊地检查消毒后,进行止血包扎。
虽然伤口不深,但面对两个小孩儿不安又严肃的眼神,便去郁家名下医院的医疗舱内躺了一晚上。特设的病房Jing致漂亮得像个宾馆,外界的声音被屏蔽得一干二净,只有轻微的雨声和柔和的细风时不时涌入耳廓。
医疗舱的治愈效率极高,郁重岩醒来的时候,察觉到一阵由于出舱带来的明显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