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不算太平。
经过几天造势,街口堵了大量饥民,全虎视眈眈盯着等库房开门。
倒春寒,很冷,天边昏沉。祝红秋帮我们在周围雇佣了很多线人,一旦发现有异常,会立刻用暗号通知我。
师父站在库房门口,我给他特意添了件斗篷,不知能不能抵御冷风。今早醒来他又吐了血,吞了好多粒药,才堪堪打起Jing神。我担心安排好的闹事者会将他误伤,他就不高兴了,说我怀疑他的实力。
而我匍匐在屋顶,架设好弓弩,等一个未必来的人。
局已经布好,其实我一直怀疑,如此声势浩大,一旦不成将要打草惊蛇,按照我的推理,巫山淮今日现身此处的概率只有两成。
我问过师父哪来的底气去赌。
师父说:“你记不记得我们下山之后第一次见到巫山淮?大半夜你不在,我在酒楼包厢的窗前收到他的信。”
“所以到底写的什么?你们的事总是不告诉我。”我委屈。
“干完这一票,我再告诉你。”师父嘻嘻一笑。
落雪了。
我被冷得打了个寒噤。
南央城竟然下起一场纷纷扬扬的雪,倒是稀罕景象,街上之人无不抬头称奇,只是饥民困顿,衣衫褴褛,都被冷得口出白气,全身打颤,抱臂瑟缩,望着库房的眼神又炙热几分。
我怕被仰天望的人们看到,趴低身子躲了躲。按照龙鹤和祝红秋的打算,此时他们或许已经登船,北上而去了。
“离城的关口守得越来越严,再拖只怕不好行动。”昨天晚上龙鹤是这样对我说的。“祝红秋准备先把我送出城,等你们的事一完成,再回来接你们。”
“千万小心。”我心脏砰砰跳。
下次再见你们,又是何年何月呢。
“你也一样。”龙鹤一笑,眼睛里盈出些水光,“祝红秋叫了他最信任的手下护送我们,你不要担心,我们还给你留下了好些银子,都放在桌上,若你们短期难以脱身,就写信往祝家宅邸,留下的人总能帮到你。”
我和龙鹤互相对视,一下子让我想起第一次在花楼冒冒失失撞上她的情景。两条命运相交的那一刻,就注定有分别的一天。
“多谢。”我说。
我冷得直哈气,我夹在房顶和天空之间,天光渺茫,落雪纷纷,忽然有种一片寂寂的孤独感,心思也一点点沉下来。
开库房了。
饥民一拥而上,争抢夺食,我们提前雇的人正好维持秩序。师父把库房里莫长老打包送来的谷子按份分好,每人一份,不可重复,渐渐也生出秩序来。
看得出师父不仅仅是为了布局,他其实是在诚心诚意地布施救济。大抵五六年前未成的善事,如今终于做到了。
我从弩镜中仔细盯着人群。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高的矮的,都是久饥之人,从晦暗的眼睛里放出求生的光彩。师父身型薄,穿着灰白的衣服,远看十分显眼。起初他放粮尚有Jing力,逐渐微微弯下腰去,不时咳喘,手也总是横在腹部。
想来他不吃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城里到处都有人拖家带口赶来,按照计划,是该安排闹事者出场了。
所有人在等师父的暗号。
可是他迟迟不发,只有身子弓得越来越厉害。
我知道师父什么意思。暗号若发,闹事者起,势必影响放粮,虽然他早就叮嘱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有善后者发库房的粮食发完,但他还是想趁秩序井然,能多发一点是一点,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但师父没料到的是,他不打暗号请安排好的人闹,也自然会有人闹的。
队伍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争吵,仔细看去,是一个高的和一个老的吵起来了。我在高处听不真切,隐隐的就是“插队”“多拿”“冒领”云云,两个人越吵越凶,饥民竟有力气动手打人,方才还规整的队伍一下子打乱,这时候猛地有人往库房门口挤去,于是所有人都往那里涌,一时间叫骂声拥挤声踩踏声乌泱泱乱作一团。
师父挡在库房门口,被这群人一下子拽到旁边,他的身影在湍如沸水的人流中好似雨打浮萍。
我咬紧牙关,我不能妄动。
我只能守在屋顶,等一个要杀的人。
我眼睁睁看着师父被挤到街中央,那些疯抢的饥民几乎人踏着人,个个都抢红了眼,个个为了活命。强壮些的就去挡住瘦小些的,个子高的挤过个子矮的,已经拿到的又和没拿到的打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战场。弩镜仔细地扫过人群,我在密集的人群中仔细辨认哪个人有异常,我Jing神集中,脑子里有根弦紧紧绷着。
我敢确认我的手一直拉紧木柄没有放,可是事情突然发生的那一刻,我又不敢笃定了。
弩镜扫过街中央师父薄弱的身影时,我感觉我手下的木柄忽然一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利箭射出的力道就把我的手臂震得发麻。箭矢破空射出,划出一道凄厉的哀鸣,等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