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一年春,南央城内饥荒,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农民集结起义,匹夫之怒浩浩荡荡,意图推翻城内官府苛政,打倒富人阶级。
当地豪绅或闭门或出城,官府请示朝廷使用武装镇压,长山宗与暗香谷斗争受创,千机门作壁上观已久,立刻投向朝廷请愿出兵,届时将发动围剿机关平定造反。
我和师父终日躲在花楼,莫长老已经将物资备好,只等龙鹤从门内带出那一只将斩杀巫山淮的强弩。
农民起义大抵也出自巫山淮之手,但此时我也不能确定究竟是巫山淮毒倒旧山河,还是着破烂不堪的旧山河原本就要覆灭。但我知道如果此次无法除之,后面的乱子将越来越大,以致千里江山生灵涂炭。
我有点担心强弩到手后,师父能不能撑得过去。
师父气力不济,血气尽失,日夜缠绵榻上,我常常在睡梦中惊醒,转头看他苍白的脸几乎像个死人,于是小心翼翼凑近他的胸膛,听到他微弱而缓慢的心跳,咚、咚、咚,才能得到片刻安心。
师父尚有余力的时候,是不愿意被我看见他吐血的。
从前他身体有恙,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捧到我面前,叫我心疼,叫我心软,教我依他的要求伺候他,他才得逞。如今他倒躲起我了,花楼房间众多,他就趁我离开悄悄走到别处,等我寻到他的时候,只看见他跌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口角尽是鲜血淋漓的狼狈模样。
师父好像在吃药。我有一次撞见他,他刚吐过血,正把一粒黑丸子干咽下去,我问他是什么,他支支吾吾,只说是祝红秋给他寻的。
我说好吧,别干噎,就着水咽。
我递给师父一个杯子,师父伸手接过去,素净的手指软绵无力,啪嚓一声,杯子碎了一地,温水打翻,溅shi衣摆。
他如今连个杯子也拿不住了。
师父吃过药之后,Jing神能好一阵子,等到药效过后,状态便如旧甚至更差。我大约能猜到,师父为了能在几天后以身作饵,如今这些力气,也只有靠药吊着。
我好像在用尽全力握紧手中一捧沙、一簇火,可我越用力,只见到细沙流失,火焰成灰。
龙鹤带回强弩是在几日后的一个晚上,她穿一身夜行衣,驾马带回一个大木箱。
师父打起Jing神来迎,就在花楼里这烛火昏暗,四遭静寂之地,四个人凑在桌边,看这决定人世命运的神兵利器揭开模样。
吱嘎一声。
我眼睛直了,不愧是千机门,不愧是南央城四大门派实力之首,钢铁寒光凛凛,纹理粼粼;木臂浑厚敦实,光泽润亮;机巧处繁如盘根错节,参差巧妙;配好几支箭矢又粗又利,实乃杀人宝器。
“真好,真好,”我眼中放光,银牙紧咬,“就用这弩一箭射死狗贼。”
“龙姑娘,多谢。”师父抚掌,眯眼睛看着龙鹤,冲她一笑,浅浅淡淡地道谢。
我没注意师父的表情,只看到龙鹤低垂眉目,似乎心中在思考。
“之后,我不想留在千机门了。”龙鹤低声说。
我们都静下来,等龙鹤接着说。
“以前我娘以为我进了千机门就是好的,她死之前就希望看到我好。可是现在千机门也不是我的容身之地,长老们为献媚朝廷,反过来压迫无路可走的百姓,我觉得这不对。”
龙鹤好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她遵从阿娘的遗愿在千机门打拼的这些年,都因为与她本心相悖,变成无足轻重的过往。
“无论你怎么想,我都支持你的。”祝红秋暗道,“你以后其实可以……依赖我。”
龙鹤沉默稍许,然后笑了:“这些事情结束,我们就一起走吧。去京城、去商港、去北疆,好好看一看这世界什么样。”
“那普洱你们呢?你们以后去哪里?”龙鹤转头看向我们。
我笑笑没回答。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滔滔不绝畅想我和师父将安家在哪里,要不要回山里,要不要在南央城做个小生意。现在我不敢回答了。
晚间我躺在床上的时候,龙鹤这句话不断在我耳边响起来,过往的那些幻想都变成一幅幅闪光的画面,在我脑子里飘扬,然后随风逝去。
师父躺在旁边,今晚他吃过了药,竟有余力和我夜话。
“明日行动,你千万要小心,埋伏好,别让那弩伤到自己。”师父仰面躺着,月光从窗户漏下来,把床边映得浅淡。他揪过来我的衣服带子,绕着指头玩。
“你也…..注意一点。”
“还学会关心师父啦?”师父笑嘻嘻看我一眼。夜色模糊了他苍白的脸色,这样明快轻松的表情,我好久没有见到了。
“你就知道逗我。”我叹气。
月光很细,在师父的眼波里闪烁,他看了我好久,看得我根本不敢抬起眼睛对视,才转过头去。
“确实。”师父轻轻说,“从小到大,师父都不算作一个好师父。”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猛转头。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