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云:尝尽众螃蜞。饮乾千百杯。酒坛空到底。终究是相思。
食色,性也。
却说李紫云在自家门口乱撒一顿无名气,可终究湎色之辈,又兼饕餮之徒,美人肥蟹相继入门,火气也就泄了。因着梓甜常来,团香早与府上三个小厮相熟,兰生、萩生识相过来接过团香左右食盒,一同往厨房去。早些芩生几人布置庭院,搬来四、五盆菊花棚下应景,瓣式各自奇巧,清丽可人,芩生又取来两坛三日前新酿酒,问紫云可要开封。两坛各是菊花与茱萸所酿,紫云亲自掀去封盖,登时清香飘然,馋人得很,忙唤芩生取壶盛来。
梓甜、久宣两人随紫云入了正厅,重阳之日,梓甜早早同兄嫂弟妹城郊登山,放了半日风筝,早就累了,往美人椅上一坐一瘫,忽想起久宣是客,自觉失礼,忙又端坐起来。久宣初次造访紫云府内,顾着左右张看未有留意,倒是紫云见之嗔道:「躺下就是,你顾忌蓝久宣作甚?」
久宣轻笑,梓甜忙道:「蓝老板见笑。」久宣则道:「夏公子唤久宣就好。」
芩生奉酒回来,手中捧着木盘,上置俩镶银青玉瓷执壶,三盏白净海棠杯,又有小碟装着花糕,叠作宝塔形状。那花糕亦是今日新摘菊瓣和入米浆所制,捏得Jing致,紫云拈起一块、咬下一口,笑道:「今儿哪个做得花糕,倒还不错。」芩生答道:「乃是萩生,做成便温在竹屉里,等公子回来吃。」
说着又端着为久宣送去,紫云咂嘴道:「不许给他!」久宣正伸手要拿,眼睁睁看芩生转身端走,好气好笑,托腮坐在椅上,眯眯眼瞪去。梓甜只觉一头雾水,不知他俩闹些甚麽别扭,看戏也似地吃着花糕。
夏府富贵人家,大少爷夏章勤聪慧Jing明至极,担着半个家,故弟妹皆随性好闲些。梓甜排行第二,虽也读过不少书、写了不少文章,就是贪欢懒飞,无甚志向。夏老爷恨铁不成钢,软硬兼施,偏生这纨绔说不听、骂不理。梓甜每每遭二老说教得心口烦闷,就往紫云此处逃。此时紫云问起,梓甜叨叨开始抱怨,没说几句,团香跑来,厅外唤道:「二少爷,那生蟹可要蒸了?」梓甜问道:「咱带得多少过来?」团香掰着指头喃喃数着,半天也数不清,梓甜笑着摇头,起身随他看看去也。
那厢梓甜方踏出去,这厢久宣便站起身,径直朝紫云过来。紫云侧身靠在椅背,吊儿郎当晃着腿,吃得正欢,久宣也不同他置气,只道:「重九好日子,云卿也不请我吃花糕麽?」
芩生方才将小碟放在紫云身旁几上,为三人满上酒便出去了。紫云托起花糕碟子,却遥遥举在身後,回道:「想吃?求我便是。」
久宣砸了咂嘴,俯身一手以肘倚在椅柄,一手捏住紫云下颔,教他扭过头来。紫云嘴里还嚼着菊香,有恃无恐坏笑问道:「哟、哟,蓝久宣,你做甚麽?」久宣凑得亲近,莞尔道:「自是在求云卿。」紫云挑眉应了一声,任他捉着,信手将另半块花糕衔在唇间,朝久宣凑去,却在久宣俯首要接时,舌尖一挑,卷进自己嘴里。紫云看着久宣惊愕愣住,快意极了,轻手推开美人,自顾端着小碟起身,还不忘回身往久宣屁股拍上一拍,jian笑道:「此乃我侍郎府,还容得你来放肆?」说罢一摇一晃踱步出厅,久宣气结失笑,白了一眼也跟着出去。
倒是梓甜见两人出来,问是怎了,紫云占了便宜神清气爽,仰首答道:「重阳无雨一冬晴,今儿好日子,就在院里吃罢。芩生,去将酒与蟹都取来!」
说罢拉着梓甜往竹棚间石桌坐下,回头则见久宣抱臂门前站着不动,紫云唤道:「你来是不来?」久宣这才施施然走来,梓甜犹自吩咐团香,教他熬煮冰糖糯米粥去。本来家里请得名厨,还做了蟹羹,却因来时带得蟹肴太多,实是拿不动了,故到此再煮些清粥,以缓寒凉蟹性。久宣听得直唤讲究,紫云则道:「梓甜何止讲究,定还有许多名堂。」
梓甜吐了吐舌,笑道:「知我者,云卿也。今日家中备宴,厨子手下道道都是名堂,我只选了几样带来,还不及那席间二三分哩。」
此时芩生、兰生、萩生各奉一水盂过来,盛着温水,内置几片橘叶、芫荽,供三人濯手,罢了才是团香奉蟹而来。圆盘之上摆着生切白蟹,只较鱼鱠厚些,裹着酱渍,撒了点点碎碎嫩青绯红,不知是甚麽香料。那蟹rou晶莹如琉璃剔透,观之极鲜,尝之极美,梓甜请久宣起筷,说道:「家父年初请了江南名厨在府,爱得不行,把他养得是又傲又横。此人喜好花巧,今日有四样蟹教他取名为『四公子』,我皆带来了,这便是其一。」
三人各自夹取一块,只须含在唇间轻轻一嘬,滑嫩便入口中。果味椒香沁人心脾,紫云吃罢,举杯赞道:「绿衣使者、无肠公子,古人云山家两大雅趣,真是有些道理。」
梓甜却道:「古人称蟹无肠公子,家里厨子可另有想法,唤作『洗手君子』。」久宣又夹一块,起兴问道:「此话怎讲?」梓甜回道:「此蟹易成,只将白蟹快刀斩作二九十八件,伴入酱、香、果,洗手之际便可做成,乃是前朝宋高宗贪爱之肴,故称君子。」
久宣大笑开来,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