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爱棠终于从无数报表中疲惫地抽身,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底。
这大半个月来,他和程瞻多数时候是通过微信联系——很稀奇,他过去以为程瞻不爱网络社交的。少数时候,他们能在公司里碰上面,点一点头,杨爱棠往往很快就避开,留程瞻站在原地——回头又给程瞻发消息道歉。
他们在微信里谈天谈地,谈工作,谈路边的野猫和楼下的便利店,但就是谁也不会提起以后如何。好像仅是工作的忙碌,就使他们那宛如脱轨火车一般晕头转向的感情也按下了一个暂停键。
杨爱棠在这样的暂停里安逸地休养生息,等待程瞻势必要提出的发难。——最好还是永远不要提。他总是这么想。
毛线球是用来玩耍的,不是用来解开的。你要让一只猫把毛线球解开,它只会嫌你多事。
还有极少数的时候,程瞻会陪着他加班——应该说,只有一次。
那是元旦前的周末,LeVent并不调休,但程瞻还是去了一趟。当他傍晚六点从LeVent回来,天已近乎全黑了,从楼下望见二楼主管办公室的窗帘后还亮着灯。寒风从长街残雪上吹过,最后一缕微紫的光在地平线外收束,他忽然感到了些微的孤独。
这种孤独他并不陌生。在遇见爱棠之前,甚至,在确定自己喜欢同性之前,他就早已和这种孤独为伴。碌碌的生活,有时磨折了他的勇气。可在这样的昼夜交替的时分,他却还是会想到爱棠发颤的体温。
他坐电梯到五楼,收拾起电脑包,出办公间时,看见空旷的工作区域,无数台电脑在黑色中沉默地蛰伏,天顶外的黑夜往空气中投下幽蓝的雪光。
这就是十月的那一夜,爱棠来到五楼,所看见的景色吗?
从那个时候到今日,自己有没有更成长一些,有没有更坦荡一些,有没有……更令爱棠心动一些?
真像个中学生啊。——也不对,中学生谈恋爱,总是草木皆兵,却不会瞻前顾后。
他想了想,低头给杨爱棠发消息:“吃过了吗?”
*
当电梯门在二楼打开时,杨爱棠的回复也发来:“你早说啊,我吃了食堂。”
程瞻嘴角微勾,收起手机,走到杨爱棠的办公室前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因为年终工作只剩最后确认,市场部里只有杨主管一人在加班,他抬起头,看见程瞻,眼神有些惊讶,咳嗽两声说:“什么事儿?”
程瞻长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镇定自若:“我加班。”
杨爱棠说:“我这儿……设备不好。”
“我自带设备。”
“光线也不行。”
“给你照个LED?”
杨爱棠笑起来,从电脑后头瞥他,“我还以为你要请我吃饭。”
程瞻说:“只是想陪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说的好像也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杨爱棠静了一会儿,目光转向屏幕,继续工作。
天气已极寒冷了,但房间内却闷热,令脑子不肯听使唤,看什么数字都仿佛要花眼。杨爱棠工作中途戴上了眼镜,程瞻偶尔抬头看他,便会有些怔愣。
只好在两人的目光并没有撞上过。
杨爱棠坚持了一小时,摘了眼镜揉鼻梁,便听见程瞻说:“休息会儿?”
杨爱棠叹口气,脚一蹬,转椅就骨碌碌地转出来到沙发边,比程瞻坐的位置要稍高一些。“今天就做这么多吧,明天能做完。”——马上就是元旦了。
程瞻将手腕搭在笔记本电脑上,“……那就回去?”
杨爱棠察觉到他的不自然,眯了眯眼,倾身过来:“你是不是在干私活?”
“唔,”程瞻含糊其辞,“对。”一边眼疾手快地将电脑盖上了放到一边。
杨爱棠眉毛一拧,“喔,看来还有密级啊——”他煞有介事地拖长音调,一手撑在沙发上非要凑过去瞧,“那不行,你在我的地盘,用了我的wifi,就要让我知道是什么——”
程瞻不堪其扰,捞住他的后颈,竟往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杨爱棠呆了一下,立刻满面通红地推他,挣扎间他身子前倾,一条腿跪上沙发的矮扶手,身后的转椅便歪倒,“砰——通——”发出震天般的巨响。
杨爱棠浑身的毛都要被这响声给炸出来了。可程瞻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唇舌间不放松地缠吻,往那发痒的上颚轻舔,杨爱棠后颈上那只手的钳制渐变得温柔,慢慢地逆着他的头发往上揉抚。
“爱棠。”程瞻大概很热,牛仔布衬衣的扣子解了一大半,杨爱棠不自觉地往下瞟,是一件领口很深的黑色运动背心。程瞻靠着沙发仰起头,好像被亲得呼吸不过来的那个人是他一样。“爱棠。”他摩挲着杨爱棠的头发,又唤,“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杨爱棠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瞎说,我有回消息啊……”
“不够。”程瞻说。
杨爱棠撇嘴,“不够也不能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