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杨爱棠的确是很忙,不过多数时候,他都把工作带回家去做了。连轴转地忙了几个通宵,上班的时间都推迟,好歹先赶出来一份年度预算,十二月一日是个周六,他便顺理成章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一天也正好是U大的校庆。杨爱棠本就绝没有打算去的,纵使老同学的微信群里轮番轰炸,说谁谁谁要上场表演啦,谁谁谁要带娃来啦,他都不为所动。懒洋洋地醒来后,他看了一会儿书,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又去睡了个美美的午觉。任外头寒风呼啸,他的小窝里仍是温暖如春。
这一年又要结束了。他甚至起了闲心,给自己泡了一壶枸杞,打开老家的监控,看了半天外婆晒辣椒,直到外婆对着摄像头边的屏幕开始照镜子。
于是他又给外婆打了半小时的电话。外婆说她最近有了个新想法,打算找人在老屋后头的空地凿一片小池塘,等到春天暖和了,可以放一些鱼苗进去养,给大家钓着玩儿。
杨爱棠哭笑不得地说,好是好,可您也别太累了,您也是快八十岁的人了啊外婆!
外婆满骄傲地表示:八十岁又怎么样,你倒是只有三十岁哦,插秧插得还没我快。
杨爱棠便开心地笑起来:那当然,外婆要活到一百六十岁,现在才过了一半。
和外婆说再见后,手机里微信群的消息已经积攒到99+。杨爱棠的不少老同学都是携家带口去参加校庆活动,拍了很多小视频扔群里,杨爱棠心情松快又无所事事,就躺在沙发上翘着腿,一条条地点开来看。
天气已经很冷,所幸还有太阳出来,给来来往往的游人脸颊扑上一些红润的温度。种着银杏树的道路上挂满了各院系迎接校友的海报和横幅经管学院门口的梅花也开了。看门大爷养了两只乌gui,一只叫经济学,一只叫管理学,十年后的今日还在水盆里优哉游哉地晃尾巴,各位校友看到了都十分欣慰。
从学院往外走过法学院、文学院,就是篮球场,虽然气温已经直逼零下,却还是有学生穿着运动背心在打球,几个推着婴儿车的校友在一旁就跟没见过世面似地啧啧称奇。篮球场的南侧,是几处堪称京郊名胜的池榭园林,不过寒冬凋敝,池面都结了坚冰,池边小径上摆出不少奇巧的盆栽,一路迎接着校友参观。
园林的另一头,就是信息技术学院。
视频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说杨爱棠是能隔着数十米距离一眼看出程瞻的脸,未免过于夸张。但他能认出程瞻的那件深青色大衣,加上程瞻的身高出众,他在视频的背景画面里帮人搬运着一件很大的钢材——杨爱棠也不认识那是什么玩意儿——步伐也颇有他自己的特色。
像螃蟹。
杨爱棠若有所思,刚一退出视频,才发现群里又刷了几十条消息。
“我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免费出座位票三张,来我家取就行。”
“就是大草坪的那个舞台表演?那还需要票?”
“舞台正前方是有座位的哦,绝佳视角!”
“咱们有节目吗?”
“第六个,小品,《振兴A股》。”
“现在的学弟学妹是真有想法啊……”
出票的老同学把节目单发了出来,杨爱棠闷笑半天,被勾起几分兴趣,又把图片扩大了看。
一,二,三……
第十一个节目,信息技术学院,钢琴独奏:程瞻。
……后半程的独奏,还真是被学院薅住的冤大头啊。
杨爱棠呆了半晌,有那么片刻,他的心脏好像停了跳。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程瞻会弹钢琴。他从来没有见过……
他回到群聊,吞吞吐吐地打出几个字又删掉。现在已经是中午两点,再收拾一番打车过去,至少也得到五点,那还要不要吃饭了?明明想好了不去的,何必到这时候才来出尔反尔。
他攥紧了手机,不断地刷新群消息,始终没有人搭理这位出票的同学。他在客厅里走了两圈,又去卧室找衣服。
自己在做什么?
他将几件外套都扔到床上,脑袋也埋进去,拧着眉毛苦苦思索。
自己到底想去看什么?看那经济学和管理学两只乌gui吗?可是过去都傍晚了,乌gui要睡觉的吧?
可是自己毕业已十年了,还一次校庆都没去过。今年他是特邀校友,说不定能有什么优待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指针的声音都令他紧张。他想,再不决定的话,就真的赶不上了。
他总是捏紧了所有筹码,害怕自己会输得一塌糊涂。可是,自己又何尝真正赢过一次?
*
程瞻的确已经很久没有碰钢琴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损友给他报了名——一头雾水的他,在学院门口见到刘先恒后,终于恍然大悟——于是这半个月来,他在家附近的琴房临时抱佛脚练习到半夜的怨气,全都撒在了刘先恒身上。
“你这么积极,怎么不自己出节目啊?”他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