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棠最终还是出门了。
他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先去了那位老同学家拿票,继而在网约车上坐了两小时,Jing神已是昏昏。抵达学校后,他没有急着进校园,而是在外头找了家餐馆吃饭。
十年前的小吃街虽然换了不少店面,但风貌犹存,身边擦肩而过的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学生,枣糕店仍然排着很长的队,还有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摊。他渐渐沉浸在了一些往日的回忆里,甚至想,为什么过去十年自己都不曾回来?这里看起来,还是欢迎着他的。
小吃街尽头的那家泰国菜已经改成火锅店,旧招牌上的店名被抠掉,装上了彩灯,可是店门口的那一尊金色的泰式佛像却没有挪走。
杨爱棠微微皱眉思索了一阵,试图把五六年前的那家餐馆模样和现在的拼接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和程瞻第一次吃饭,就是在这里,吃掉了四百多块。
杨爱棠一旦饿起来,点菜就没有节制,在当年,两个人吃四百多块的一顿饭可以称得上豪奢。而且,明明只是第一次吃饭,他却不知为何感觉到,无论自己想要什么,程瞻都不会阻拦他。
他至今也不知道程瞻是何时付的账,招服务员过来时他还曾想充一充学长的派头,程瞻却说,学长的鼓励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啊。杨爱棠发笑。那时候的程瞻,嘴巴真的很甜。
夜色已晚,走入U大校门后,道路草丛间都亮起了小灯。他从银杏树下走过,先到了经管学院,门口的学弟学妹们热情地拉着他做登记,还往他胸前别了一张写有他姓名的小红纸条,使他看上去活像个迎宾的伴郎。做完这些,他特意绕到门卫室前,看见窗户底下的小水盆里那两只老神在在的乌gui,偷偷地戳了它俩老半天。
不远处的大草坪上似乎正表演着语言类节目,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观众们不断地大笑。
杨爱棠也不由得被感染得越来越快乐。经管学院的大楼前有一道紫丁香的长廊,他踩着那古朴的木板往大草坪走去,丁香藤纵枯萎了,也好像在招引着他,前往一片清澈却幽深的水底。
当他准备入席,这个语言类节目也刚好结束。第三排的观众们一边鼓掌,一边给他让开空间,他不停地道着歉往里走,就在这时,舞台上欢畅的灯光全部暗去,一束聚光灯又“啪”地打开。
主持人的声音端庄地响起:“下一个节目是信息技术学院的校友程瞻,为我们带来的钢琴独奏——”
独奏的曲名杨爱棠听不懂,他怔愣地停下来,微微直起身,看向舞台。
聚光灯下,程瞻走到钢琴前,先向观众鞠了一躬。他的一身如雪一样白,连那素来不甚听话的头发都抓出了冷漠而节制的造型,抬起身时,顾盼神飞,他仍然像个二十岁的少年。
他的目光礼貌地扫向观众席。
杨爱棠顿时意识到自己过于显眼。他转过身去慌乱地寻找座位,好不容易坐下了,也不敢去看前方,欲盖弥彰地拿出了手机。可是在夜幕四合的大草坪上,在程瞻用力按下的那几个滞重的音符之中,他渐渐地发起了呆。
“天。”有女生在窃窃私语,“他好帅……”
“能不能专心点儿听。”她的同伴是个颇不服气的男生。
“独奏有什么好听的。”那女生说,“信息学院就是图他的脸吧。”
杨爱棠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在邻座投来奇怪目光之前先拿手机遮住了表情。
没有办法,即使是杨爱棠,也必须承认,他最喜欢程瞻的脸。
颜控这个事情非常玄妙,因为每个人眼中好看的标准并不相同。有时候,其实说不清楚,到底是命运驱使他注意到了对方的脸,还是对方的脸正好是命运的模样。
后来程瞻还有好几次暗示地问他:你只喜欢我的脸吗?你不喜欢别的地方吗?
杨爱棠心里虽然有很多个答案——喜欢啊,喜欢你白天和我温柔地说话,喜欢你晚上从身后抱着我睡,喜欢你吻我时小心翼翼的舌头,喜欢你的手轻拍我的脊背,喜欢我们做爱时,你将下巴搁在我肩膀,那一声沉沉的喘息——可是最后,他都不会说出来。
他只会说:是啊,我只喜欢你的脸,不然呢?
甚至连程瞻那失望的表情,都好像会令他愉悦。
——他是不是在pua程瞻啊?杨爱棠忽然漫无边际地想到。
如果早知道要分手……
他垂下头。
如果早知道要分手,那么当时的自己至少应该,多鼓励他、多称赞他、多回应他的。这样,当程瞻多年以后再回顾这段关系,至少可以感受到一些杨爱棠心甘情愿的温暖。
不知道何时,乐曲已终,甚至好几个节目都茫然地过去了。
“——杨爱棠?是杨爱棠是吧?”
在节目换场的短暂间隙里,有一个迟疑的声音,隔了几个座位,轻轻地响起。
杨爱棠看了过去。
那是个颇帅气的男人,双目炯炯有神,冷风中穿着羽绒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