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给用的都是妙手天方,举世难寻的秘药用起来流水似的,胸口那道伤好得便快,只有羸弱体虚还要慢慢地调养。
晏云思想再见一次纪澶,本做好了被回绝的打算,想着这次不成,之后再求凌霄应当不会再被拒绝,没想到却是意外的好说话。
凌霄想到那晚他主动求欢的乖巧,又记挂着黄叶驿昏迷中呢喃的无助与伶仃。他本是孤高自傲的人,如今被再三折辱又因自己受了重伤,到底是损了心气。
云思跪坐在床上,仰头望着他。只穿着白色里衣,露出纤细脖颈与一片胸膛。黑发如瀑般散在身后,一双秋水眼瞳澄净而寂寥。手指轻轻地勾着他的腰带,用一种下位者的姿态请求:“我想见一见他。”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是见一面而已,且不说晏云思不会喜欢男人,便是惦记着与纪澶的旧情,此刻那旧太子关押在深宫里,又能翻起什么波澜。
他从那座冷宫里出来的很快,神色如常,只是凌霄能看出他心中郁结烦闷。
凌霄倒不意外,他很了解纪澶这个人,懦弱无能,Yin暗卑劣,贪生怕死,跟晏云思是两路人。也不知道当初晏云思怎么就选定了他的。
晚上拥着他在亭中赏月,月光皎洁,盈盈天地,凌霄突发奇想:“晏大人可有小字?”
云思摇头。便是有,也是长辈故友的昵称,怎么会告诉他。
凌霄饶有兴趣道:“晏大人如皎皎明月,朕便唤一声明月奴如何?”
晏云思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陛下喜欢就是了。”
凌霄便笑,把他揽进怀里,喂他吃酒。
“今日见到纪澶,和他说了些什么?”
云思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果香浓郁,其实并不醉人。
他淡淡道:“陛下听了又要不高兴。”
“那就是骂我的话了?”凌霄故作思忖,“说来听听,不生你气。”
“当真?”晏云思坐直身子,一双眼瞳亮得好似落满星辰,毫不避讳地向他逼视。
“你大言不惭厚颜无耻不仁不义,狼心狗肺出尔反尔一朝得志便猖狂,不识礼义道德,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衣冠禽兽!”
他一气儿骂完,一点磕绊不打,在心里编排过不知多少回。
凌霄被他骂得愣了一下:“你是真不怕死?”
晏云思大声道:“我喝醉了!”
他眼睛一闭,干脆地一头倒他怀里。
凌霄被气笑了。他身体不好又重伤初愈,给他斟的果酒不过是带点酒味,便是喝上一满壶也不会醉。他编瞎话是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讲究。
“你编也编点像样的。”凌霄掐一把他脸颊。
云思握住他的手蹭了蹭,声音却低低地传来:“骗你的,我没骂你。”
他从凌霄身上爬起来,不肯正儿八经好好待着,坐在他腿上搂住脖颈,下巴抵在他肩窝上。
“其实今天见他没说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就放弃一切,甘心为人所囚。”
“凌霄,我怕你。你之前对我太狠了。”他闷闷不乐,有如秋雨的落寞,“哪怕像此刻这样,抱着你,我也怕。你现在待我好,可是不知道哪一天我没有顺你的心意,你又会像从前那样逼我。”
他一点力气也不使,整个人软软地贴着他,简直是跟只猫似的挂在他身上。
凌霄被他这些若即若离似有若无的姿态撩拨得一颗心晃晃悠悠,招架不住。
他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一朝打断脊梁锁入金笼,生生折去奋飞的羽翼,怎么会甘心柔软地低首伏在他人掌心
凌霄抚摸着他的后背:“你听话些,自然不会再那样逼你。”
晏云思道:“倘若我不肯听话呢?”
凌霄叹息一声:“那便不听话吧,好好的一个人,哪能从头到尾全合了他人的心意。”
“给我点时间,别再用那些手段强迫我了。”晏云思越发地搂紧他,“你想让我做一个只知道侍奉君王的床宠,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做不到。”
“没人要你做一个男宠。”凌霄扶着他肩膀让他正面自己,“我没说过这种话,我也不需要这样的人。”
晏云思的眸子极清润,沁着蒙蒙的雨雾,这样凝望着人,像是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竟显出些任人拂落的稚气。他把自己变得端方持重,时间太久,身旁的人大多已不知道他本性跳脱灵动。
凌霄记得,他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晏云思就是那样白鹤般翩然而至的少年。
那时他粗布破杉,灰头土脸,唯有一身磊落侠气。
少年自人群中走来,一双眼漂亮极了,整个人跟雨后新竹似的,清雅纤秀,又透着点漫不经心的倨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就是季嘉?认识一下吧,我是晏云思,当朝左相之孙。”
凌霄没有理会他打量中的轻蔑与好奇,看着他微微昂起的下巴和努力压抑也藏不住的少年张扬,心中在想,世间是真的有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