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也出身富商之家,知道以丈夫的家业,房里少不了姬妾侍候,但自己是他的正妻,凭自己的才貌出身,一定会是他最为看重的真正的妻子。
丁夫人并不怪她们,女人,都有自己的不易。但她却不能容忍她们生下儿子后,在自己面前屈身行礼时眼中隐含的幸灾乐祸和不屑,她知道如果任由事情这样下去,自己和女儿最终的命运会比这些姬妾还不如。
丁夫人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素手款款为丁员外上了一炷香。
余溪摇头道:“这却是不能臆测的了,断案讲究‘尸、伤、病、物、踪’,缺一不可,究竟是不是二人同谋毒害,要详细推问了才知道。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哪怕事情看起来板上钉钉,也不能定罪。这事自有宋提刑掌管,你就不要多管了。能查到这些,你已经尽了心了。”
石琢一看也只有这样,众巡捕一向与自己交好,这一天时间应该可以通融的。
石琢也从刚才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搂着阿升笑道:“他本来就不懂这个,您当着他念这些,可真是白费力气了。阿升,我们到那边去逗阿财玩儿。”
过了几天,石琢回到家里对亲人们说:“提刑官判出结果来了。柳氏的鸭血羹秘方是祖传的,她一个孤身女子,在外面开店不易,还好丁府请了她去,她便在丁家掌管厨房,专做鸭血羹,丁夫人几乎没见过她的面,况且丁夫人不懂医道,也不知道有此一忌。丁员外丹药之毒乃是无心之为,实在怪不得旁人。只是柳氏今后再不能用阿芙蓉。”
难道是丁夫人串通了柳厨娘,用鸭血羹毒害丁员外?”
石琢听他唱得如此慷慨悲凉,虽然少年不像长辈们那样饱经世事,但也心有所感,一时有些发楞。
石琢瞠目之后就默然了。
丈夫死后,提刑司审案的日子里,丁夫人每天都惊心动魄,仿佛走在刀刃上。但他们又能查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做。如今风雨终于过去,自己和女儿可以平静地生活了。
他这两句话一说出来,余溪的嗓子里立刻就像被塞进一个馒头,再也吟咏不出来了,梗了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说:“吃吃吃,就知道吃,看你这个样子,也是不懂得什么叫饱经忧患、长歌当哭了!”
面对着这没了生命力的木板做成的灵牌,丁夫人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新婚之夜,丈夫用如意挑起自己大红盖头的那一刻,面对这年轻端正的良人,丁夫人无限娇羞和憧憬,一心要与他比翼双飞。和好百年。
余溪说了这一番话,情绪上来便扣桌而歌道:“情仇露电,万载常新。肝胆利刃,方寸毒针。红颜如血,玉山如砧。昔年种种,总为齑尘……”
虽然丁夫人并没有拿刀动剑,但这两年她却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刀光剑影里,每次洗手净面时,仿佛看到盆里的水都变为殷红。
石铮点头道:“宋提刑是个恪守刑律之人,查无实据不能定罪。世上之事本来就是如此,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个明白的结果。”
丁夫人一身粗麻孝衣站在丈夫的灵位前,端庄秀丽的脸上肃穆平静,事情到了今日,终于有了个了断,自己并没有害死丈夫,只是眼睁睁看着那支毒箭在他血管里流啊流啊,最终扎进他的心脏里去。
这时阿升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心地问:“阿琢,余伯伯晚饭没吃好吗?怎么好像在哭一样。”
既然丈夫无情,便休怪自己不义,每天看他津津有味地喝下鸭血羹,丁夫人仿佛看到砒霜在他五脏六腑渐渐凝聚,平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迈向死亡,最终肠穿肚烂而死。
石琢不甘心地说:“可难道丁员外就这么白白死了?丁夫人读书识字,说不定就是从哪本书里偶然看到这个说法的。”
这种情况大家自然都不放心,石琢担心他摔到碰到,或者被什么东西划伤自己,燕容则怕他点火弄灶地把房子烧了。一家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让石琢把他带到巡捕营去,让他在差官房待一天,那里是差官们平日休息的地方,想来不会吓着他。
余溪哈哈笑道:“你怎知他死得毫无缘由?丁员外的正夫人只生育了一个女儿,一向被丈夫冷落,只有个正室的名分,他的妾室却正得宠,又已经生育了一个儿子。女人一生的天地就只在丈夫身上,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至亲至近之人往往最是危险可怕,古往今来许多帝王豪杰都是死在亲人手上的。”
可哪知自己生下一个女儿后,丈夫就以无子为名,接连娶了三个妾室,这几房侧室都是歌姬舞女出身,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诱哄男人上面,房中术层出不穷,种种手段让大户人家出身的丁夫人深感羞耻,但她们没多久就让丈夫迷住心窍,几乎忘了正室的存在,很少再踏进正房。
第十七章
石家人口不少,看守阿升本来不成问题,但七月初五这天,石铮要进衙门办事,石琢在巡捕营当值,燕容早已约好要陪唐公瑾的夫人去东山神庙进香,余溪本来可以留在家里,药房却偏偏送来一个头破血流快要咽气的伤患,只得赶去救场。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阿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