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洗了澡。镜子里我的肤色仍然显得有些暗沉,气色不是太好。我涂了点乳液和隔离,想尽可能把皮肤弄得匀净白嫩一点。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其实我的脑海中隐约闪过这个念头。明明我的生活是一团糟,明明被这些怪异的事折磨到心力交瘁,但我竟然还在想着做点什么能让自己见到Andy的时候好看一些?
我大概真是病得不轻。
但我像是不受控制,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化妆品和衣服上。看见自己的黑眼圈被遮盖住了一些,肤色也勉强提亮了,我甚至扯出一个莫名的笑。
我的外甥仍然在看动画片,而且pad音量仍然是那么大,我在楼上都能隐约听见。卡通人物一阵阵尖锐疯狂的笑声超声波一样穿过楼板刺进我的耳膜。
王姐没有制止他。她肯定不会说什么的,保姆怎么会去说主人家的小孩?
事实上我早就知道,我表姐一家人都不太会管教他。毕竟这是一个在夫妻四十出头才要上的孩子,打了很多催卵针,失败好几次才成功的试管婴儿,这个过程无比艰辛,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不溺爱他,怎么可能不让他为所欲为。
但就是很奇妙地,他们还是很在乎他的学习,相信他很聪明,花大价钱给他找老师找补习班,如果真的那么溺爱,为什么干脆什么都不要管了?英语考50就50,之后上个职校随便找个工作不是也很好吗?反正他家也不缺钱。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开始变得阴暗起来。我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子里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因为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自己对我外甥的恶意。之前我虽然不想管他,也不喜欢他,但我没有过这么明显的恶意。而刚才,我分明地感觉到,自己就是不希望他好。
我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那些化妆品上去。我吹干头发,画了眉,勾了眼线,在脸上扑一层散粉,然后涂上口红。但镜子里的我并没有变得更好看一些,反倒看上去更加奇怪了。明明化妆品都是提升气色的产品,但我看上去,却像是戴了一层面具,了无生气。
也许无论如何总比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强吧,我想。
一阵非常嘈杂的音乐声从门外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是我外甥拿着pad上楼了。那是一段很简单的旋律,有点迪士尼动画里的配乐那意思,但音色很浑浊很扭曲,不断地重复着。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想用一个比较耐心和温和的态度说说我外甥。
门外并没有人。
整个二楼,没有人。
但他的pad放在二楼公共区域的一张茶几上,还在用最大音量播放着那段旋律。
我拿起pad,里面竟然是一段卡通版的少儿英语?
一只长得有些像佩奇的粉色卡通小猪,一头黄色的卡通长颈鹿和一只绿色的卡通猴子,每人举着一张上面写着单词的卡片,随着旋律蹦蹦跳跳,左右摇摆。
等等,但那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吗?
What You thinking
卡通动物们欢快地改变了队形。
What thinking You
接着,它们用夸张的声音,开始朗读这几个单词。
Follow me~~~~~~~
What~~~~
You~~~~~
Thinking~~~~
Think~Think~Think~Think~
我猛地按住home键,pad屏幕熄灭了,一切安静下来。
我拿着pad下楼,王姐刚好从厨房出来。看见我,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老实说我觉得她笑得有点尴尬有点敷衍。
化妆了?要出去呀?
啊,可能晚点出去见个朋友。我有点不自然地说。我化的妆真的有那么失败吗
哦,带轩轩一起去?
对哦。
Andy约我出去吃饭,我带我外甥去也不合适吧。
X轩呢,您看见他了吗。
轩轩在睡午觉呢。
一直都在睡?
她的眼神有些疑惑:不是啊,玩了会儿才去睡的。
我轻轻推开我外甥的房间门,窗帘拉着,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他蒙着头,被子下面一个拱起的轮廓。
要不您看您今天下班之前给他准备点吃的? 我试探着问,我估计5点半左右走,7点就回来了。
她看我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没说出口。
行啊,有现成的排骨,我走之前给他热热放桌上。
我知道她怎么想我,肯定觉得我不是个负责的小姨。
但我就算在家也只会给我外甥点外卖,难不成还要我动手给他做三菜一汤?
我把pad放在一边充电。回头,发现王姐还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