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作为家长强撑起来的那一点尊严和面皮,被已经长大的孩子毫不吝惜地撕碎了摔在地上,从此以后,这个家就连表面的和平也很难维持了。
贺白洲拒绝回E国,也拒绝留在亲戚家养伤,更拒绝父母的探视和陪伴,她像是一只幼嫩的刺猬,却已经学会把自己的刺都炸开,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最后,是哥哥Chris借了朋友家的一处别墅,带着她搬了过来。
这处位于S市郊区的别墅,风景优美,还种了一院子的玫瑰,确实是个养伤的好去处。
可惜贺白洲这时候满心的愤世嫉俗,根本欣赏不了一切的美。她虽然才十五岁,但是懂得的事情又过分的多了,于是成熟与天真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糅合成了一种矛盾的深沉。
她就被这深沉死死压着,怎么都挣不过来,喘不过气。
甚至想过,怎么就没直接撞死呢?死了一了百了,也许就不用躺着这样受罪了。
直到有一天,凌乱的音符突然入耳。
随着这些音符被它们的主人一一理顺,贺白洲那些凌乱的心事,似乎也都一一沉静下来。她的眼睛好像突然能看见光了,鼻尖能嗅到玫瑰的香气,身上能感觉到阳光照过来的热度和风从窗户钻进来的轻柔。
这个世界,在她的眼中重新恢复了颜色,它是这样的美好,让贺白洲无法轻易舍弃。
她有了求生之念,开始积极配合治疗。那时候没有多想,只是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能下地走动,去隔壁看看那个弹琴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贺白洲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她坚信那是一个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她们一定会成为非常、非常亲密的朋友。
Chris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为她准备了轮椅,说可以推她出门去晒太阳。其实就是希望她能出了院子,主动去拜访隔壁的那一家。要是交上了朋友,心情好了,她的伤势自然能恢复得更快更好。
但贺白洲拒绝了。
坐在轮椅上跟自己未来最亲密的朋友见面?那样太不cool了!
好在,在这种迫不及待的情绪的催使之下,她的表现已经够好,所以Chris也没有强求。
贺白洲能坐起来了,能下地了,开始复健了……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好,她的心情也就一天比一天更明媚,甚至已经开始怀想无数种跟对方见面时打招呼的方式了。
然而就在这一天,贺白洲在器械上复健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的巨大响声。
她的心头猛地一跳,感觉像是发生了某种很重要很重要,甚至是当下的她无法处理大事。贺白洲呼吸一滞,就在器械上弯下了腰。
Chris吓了一跳,伸手把妹妹抱起来,准备送她回床上。
这一动,贺白洲才回神,她紧紧抓住哥哥的袖子,艰难地开口,“隔壁……让我去,我坐轮椅。”
“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看吧。”Chris也听见了那阵响动。本来别人家的事,与他们无干,这时候去拜访也不合适。但是妹妹这样在意,就顾不得了。
贺白洲用力摇头,“我去!”
哥哥没办法,只好将墙边一直被冷落的轮椅推了过来,扶着她坐上去,推着人去了隔壁。
原本还发愁该怎么进去,结果隔壁门户大开,外面歪歪斜斜停了两辆车,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就在此时,又一阵响动出现,兄妹二人都是一惊,也顾不得仔细思量,Chris就匆匆推着轮椅走了进去。
才一上台阶,贺白洲就惊呼一声,“不要!”
越过敞开的门扉,她看到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靠在钢琴上,左手握着水果刀,正朝自己的掌心扎去。
一瞬间,贺白洲的心跳几乎都要停了。
但好在外人突然出现,对这家人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惊吓,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此消散。即使如此,那女孩手里的刀尖依旧从掌心划过,一抹血色迸发了出来。
贺白洲甚至顾不上等哥哥,自己推着轮椅走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焦急地掏出帕子来擦。
好在真的只是划破了一点血皮,擦掉之后就只渗出了一线细细的血珠,看起来并不严重。贺白洲松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去看被自己拉着的人。
对方也正怔怔地看着她。
贺白洲以前听外婆念古诗,说什么“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她只觉得美,却一直不解其意。直到此刻看到这个人,心间霎时被一股酸胀的情绪充盈,有种十分想哭的冲动,才好像一下子就懂了。
原来那是这样一种感觉。
林鹤之和邵思语终于反应过来了,做父亲的警惕地盯着突然闯入的人,做母亲的却已经扑到了女儿身边,握住她的手就开始落泪。
贺白洲被人家的亲妈挤开,只能讪讪地松了手,把这个位置让给了邵思语。
但那女孩的视线,却随着她移动了一下,于是她又高兴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对方,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