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普通的路人,他是止杀的杀手。而止杀知道程家长子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支离表露身份,很难不让程渚怀疑自己是凌狩有意派来的,接近城主府有所图谋。
即使程渚最后选择相信支离,“没有实证”这根刺也会永远扎在他心口,对支离的猜忌与防备会永远存在,别说真心弥补相亲相爱,天长日久,只怕父子终会变仇人,把仅有的情分也磨尽。
“你看——”支离示意祁逍看脚下,“这座塔的存在,其实已经表明了城主府的态度。”
语惊塔供奉长明灯常年不熄。长明灯为逝者祈愿,若程渚夫妇真的相信支离就是自己的孩子,而对方现在还活着,继续供灯岂不是很不吉利?
但他们与支离相识四年,谁也没有说过撤掉语惊塔中的灯。程渚夫妇口口声声只说要收支离为“义子”,而提起长子,他们都承认对方“已经去世了”。
说明在夫妻俩的潜意识里,当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而支离无论与他们多么有缘,顶了天也只能是“义子”,不会也不可能动摇他们的亲生儿子,少城主程小荻的位置。
这也是支离对语惊塔格外偏爱,过去动不动就跑来上面一待待一夜的原因。
不仅是因为它够高视野好,更重要的是,只有这座为他而建,给他供灯的高塔,才真正地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千家万户的灯盏中,唯有这里的灯火为他而亮,是他这株无根浮萍在偌大天地间唯一的归依之所。
支离轻笑一声:“祁逍,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又何必为了那几句嘘寒问暖作茧自缚,上赶着去认祖归宗,让他人能够以名正言顺的身份和立场去操控我的人生?”
人心易变。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程渚夫妇对逝去的长子舐犊情深,但支离不能保证,如果“长子”回来,与他们朝夕相处,夫妻俩还会不会对这个孩子如此重视。
再多光环加身,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在世人眼中最为低贱的双儿。天生就比程小荻低了一等。慕寻的例子犹在眼前,曾经也是家人千娇万宠的小少爷,还不是在利益当前的时候,被慕家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
即使城主府家大业大,不至于像慕家一样把儿子送给别人当礼物,但万一他们让支离辅佐弟弟,把他在止杀的权柄移交对方,支离给是不给?有了亲人血缘的羁绊,双儿从属的束缚,他不给便是不忠不孝!
当然,支离不是慕寻,他有足够的能力和底气,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用所谓的亲缘情分,身份枷锁,“向来如此”,去强迫和绑架他。但这样一来,少不得会与好不容易相认的家人撕破脸皮,亲情生隙。
而这是支离不愿意看到的。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血缘是很神奇的东西,不仅程小荻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心生亲切,他自己也与对方抱有同样的感觉。
第一杀手不是喜欢多管闲事,见义勇为的性格,当初之所以会救程小荻,全因为路过那条街道时,忽然冥冥之中有种强烈的感应,告诉他快往那边看,必须去救那个人。
于是在那一瞬间本能压倒了理智,支离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蜻蜓点水般飞掠了过去。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对彼此的天然感应,像两块磁石相互吸引靠近,是不可违抗的生命本能。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程家人有着超乎寻常的纵容与耐心,给程小荻找习武师傅,吃下自己并不喜欢的茄子。这是离群的小动物被族群牵系,血脉里天然生出的亲近。
所以尽管他屡遭背叛,也仍对这几位亲人心怀着一丝奢想,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们的关系,最终闹得覆水难收惨淡收场。
“你可能会觉得我说的这些都是猜测,是还没有发生过的假设,无凭无据,杞人忧天。”
支离的声音慢慢轻下去,仰头望着月亮:
“但我赌不起万一的后果。所以不如从最初就不要开始,将彼此的关系停留在安全的位置。”
程渚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亲人间的感应玄之又玄,自己的亲骨肉站在面前,程渚难道会没有感觉?他一定已对支离的身份有所判断,但没有“证据”,只靠“感觉”,终归不太靠谱,想亲近又怀疑,矛盾拉扯,无法安心。
人心难测,十几年不见的孩子,谁知道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止杀和城主府,对方究竟更偏向哪一边,自己会不会引狼入室?程渚不敢赌,他承担不起赌输的后果。
所以程渚为他们的关系划下了一条安全线,那就是支离只能是“义子”,他会尽己所能地关心对方,但他不会允许支离影响城主府的安危与利益,比如谈合作时不会轻易让步。
因此,是否向程渚夫妇表明真实身份,从来不取决于支离愿不愿意,而是他能不能。
与其将关系更进一步,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利益纠缠,防备猜疑和相互算计,很可能最终闹得鸡飞蛋打,感情和利益两头皆空。
还不如从开始就别太亲近,双方保持距离堪堪维持住表面情谊,好好扮演移情者与替代品,每三个月一起吃一顿饭,把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