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条上写了半页的话,最后一行字笔迹潦草凌乱,明显写到后面就快了起来。
——“宋原 我开车不常接电话,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你要担心。我今天中午去学校找你,本来以为后天才走,没想到提前了,晚上就动身。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发烧药在抽屉里,里面我还给你留了一点钱,钱花完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汇。我不在家,要是有严重的急事,邻居不好帮忙的,去找这位赵阿姨,手机号码是:1**8,我跟赵阿姨说过话,她会帮你的。在家好好吃饭,不要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爸爸 留。”
宋原匆匆浏览着,呼吸都顿住了。看到最后“爸爸 留”三个字,憋住的呼吸猛地松散开,他气喘吁吁地盯着那个句号。
而后,他松开自己的毛衣前襟,一下一下地拍自己的胸口,以此平复呼吸。冷静之后,他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这张纸条。
“中午去学校找你。晚上就动身”,他走了已经有15天了……
宋原一只手扶住沙发,从地板上缓慢地站起来,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张纸。
他走到他爸的卧室里。这个房间跟日常的状态没什么两样,除了一点,他的主人已经离开15天了。窗开了一条小缝,风从缝隙里拼命往里钻,一点一滴地卷走了这个房间的温气儿。
宋原走到大衣柜前,都不用打开中间的抽屉,一个白色的大塑料袋大剌剌地挂在上面,体积是他爸那天来学校送的小包裹的三倍不止。宋原将纸条折叠好放在衣兜里,取下袋子,拨开袋口。他看到里面装满了莲花清瘟、小柴胡、复方氨酚烷胺胶囊,等等等等,都是发烧头疼药,够他吃很久很久的。他把袋子放到一边,伸手拉开抽屉,开始找他爸给他留的钱。抽屉里杂乱地放着一些书、用掉一半的彩色铅笔盒,还有一个针线盒,宋原从这些东西的最里面翻出一个黑色小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钱。
宋原拿出这个小包,弯腰放到刚才那个装药的袋子旁边。
腰弯下去后,他顿了一下,索性直接盘腿坐下。真累啊。
……坐着发呆也不行,总有冷气丝丝缕缕地从那个小窗缝里游进来,像一条冒着寒气的毒蛇,吐着信子滑过他裸露在外的手和脸。
宋原叹一口气,又站起来去把窗关紧。
站起来之后,人就不想再坐下了,地板太凉。他从外面回来,衣服不干净,也不想坐在床上。
这个家,到处都是空的、安静的,好像一具被蚂蚁腐蚀干净的空壳。而他就站在这空壳的中央。
不能再想了,先去烧一壶热水暖暖身。空想是没有用的。
宋原又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个袋子,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去厨房烧水。
水壶按下电源开关之后,宋原站在原地。两点多钟的天,因为下着雪,窗外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窗台上积了一点薄薄的白色,被风一吹,雪又掉了下去。
水壶烧到一半,开始有热气冒出来,宋原把手放在上面,感受那一点力量不足的水蒸气。
他伸回手,回到自己房间里,把空调打开,直接按了快速制热。
回到厨房后,水已经烧好了,宋原到客厅拿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他坐在沙发上,用手捧了一会儿茶杯,感觉到手心被捂到滚烫了,才回到他爸的卧室里,拿出那个装钱的黑色小包。他一边往沙发这边走,一边掂量那个包,猜想里面有多少钱。
他坐在沙发上,将兜里的纸条放在一旁,这才掏出那摞钱——那么厚——一张一张地数,越往下数,手心里的温度就失去一点,一如他的表情,最终茫然一片。
一万张。
宋原将手背盖在自己的额头上,上半身往后仰,静默地靠着沙发。
靠了一会儿,他拉过座机电话,开始拨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几声漫长的嘟——嘟——声过后,电话通了。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宋原下意识抓住电话线,他说:“喂。我爸爸……”他声音发紧,刚说出这几个字,对面就打断他道:“是宋原吧,你爸在开车,让我帮忙接下电话。”
“哦,好的好的。那他什么时候有空,给我回个电话吧,谢谢您了。”
“没事儿,晚上八点之后他会给你打。”
“好,谢谢,谢谢。”
那边挂了电话。
宋原觉得自己的太阳xue一跳一跳地,他想去睡觉,他该去睡一觉。于是他喝掉眼前这杯热茶,将沙发套摘掉,扔到洗衣机里,又把自己的外衣都脱掉,也一起扔进去。
洗衣机开始蓄水了,宋原站在淋浴下洗澡。
洗完澡后擦干水,他什么也没穿,直接走到自己的房间里,空调的热气已经布满了各个角落,他把温度调到25度,定了两个小时的闹钟,钻进被子里开始睡觉。
……被子一定被晒过了,鼻息间有一股螨虫尸体的味道。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