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将阿欢抱起的时候,少年的手都在发抖。
贺兰从来都知道,这个人体温从来很低。他以为冰灵根天生如此,可没有哪一刻,会真的像冰一样,几乎不似活人的温度。
阿欢在他怀里缩成一团,肩膀颤抖。贺兰以为她在哭,可女孩就这样抬起脸看他,一双眼干干净净,没有眼泪。
阿欢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好像认出了他,又好像没有:贺兰
一张口,又咳出更多的血。
她于是不再看少年,半闭着眸,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却很安心地任由贺兰抱着,还自己往里面缩了缩,脑袋靠在他心口。
她的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好疼。可是接触到他的温度后,又好像没有那么疼。
贺兰浑身僵硬,不知所措。脑海里,却忽然浮现私底下人人都在谈论的传言:她的叶音,会在半夜相会。
少年一咬牙,忽然拿薄毯将阿欢整个人罩住,飞奔而出。
叶音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外貌仍似青年的掌门随即叹了口气,朝他伸手:给我。
贺兰不给,甚至把阿欢搂得更紧。
叶音无奈,以灵力托起阿欢,不作任何身体接触。他又和贺兰说:你先出去。
少年冷着脸,一动不动。
阿欢抱着薄毯,如梦呓般低声唤:贺兰
贺兰如梦初醒,蓦然后退几步,愣愣看着她。双唇颤了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音挥袖,布下隔绝了声音和视线的临时结界。
他从白瓷瓶中倒出一粒丹药为阿欢服下,这才放出神识,一点点将她体内紊乱的灵力流动引导回正确的方向。
阿欢将脸埋在薄毯里,意识恢复了些,就团吧团吧,将自己包成粽子人。
叶音怕她太疼,也是担心,索性说说话,为她分担些注意力:欢妹子,你身体这样,不是办法。
没关系。良久,从薄毯中传出一声闷闷的回应。
通常而言,修士体内会有十二灵脉,用以承载灵力。在这之上,才区分出不同的灵根。
可阿欢体质特殊,生来有灵根而无灵脉。十五岁那年,是阿乐从自身剥离出一半灵脉,种入她体内。随着修为愈高,仅凭一半灵脉,再也难以负荷。
如今阿乐已死,没人会再承着她的疼痛。
阿欢闭着眼,身体难受极了,思绪却平静。她想还要多久呢?还要多久,才能够见到记忆里那个原原本本的贺兰。她还要等待多久才好?
她从以前开始,就最不喜欢疼。
叶音还在说:找回前尘往事谈何容易。
他不忍心提起,如今这个贺兰也许永远,都不会变成她所知道的那个人。
阿欢:我可以,一直等。
叶音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找到转世,你也该开始关心自己。活得长久,才有可能。
阿欢默不作声。
躁动的灵力被一点点安抚平静,叶音让阿欢睡一会儿,自己则抬手,撤去了结界。
贺兰一直站在原地,此时低着头,有零星血液顺着他的手往下落。
叶音又是叹气,他想这一对师徒无论过多少年都不让人放心,而自己,还真是为他们操一辈子心的劳碌命。
少年听见声响,压着嗓子问:她怎么样?
叶音心情复杂极了:暂且无事。
说是暂且,也是想不出解决之法。阿欢的灵力如此不稳定,若想维持表面上的正常,需要一直有人以神识来为她调养。
若是从前的贺兰,会做得比他更好。可是如今的少年贺兰,有心而无力。
叶音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才好,只能抬手,拍了拍贺兰肩膀。
阿欢在叶音那疗养几日,再回灵隐峰时,就和贺兰说自己要出门一趟。
传说修仙界南部有一口灵泉,泉水温养经脉,于她有益。
只可惜阿欢运气不好,游荡半月,没找到灵泉,倒是捡到个倒在路边的少年。
少年身形瘦削,一身褴褛,还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干净,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中的煎饼看。
修士吃不吃东西其实无所谓,阿欢想了想,蹲下来,把手中咬了几口的煎饼递给他:给你。
少年睁大眼睛,使劲咽了口唾沫。他犹豫再三,视线在煎饼和阿欢脸上来回打转,终于还是耐不住饥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的身上,还带着许多新旧不一的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痂,另一些尚未愈合,沾着地上的土与灰,变得愈加严重起来。
阿欢又取出一袋水和伤药给他。做完这一切,转身要走。
迈出两步,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微弱阻力。
少年仍咬着煎饼舍不得放下,却抬起头,哀求地望着她。
见阿欢没有反应,眼圈渐渐泛红。
他突然放开手中的煎饼,一只手努力比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