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写完后,魏珫闭着眼,手指轻扣扶手,似在等待着什么。
高湖怕未干的墨晕染了,只好摊开圣旨轻吹着气,让字迹能快些干。
魏珫听着高湖的动静,掀开一只眼皮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一般扯动了一下嘴角。
手指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敲击,半盏茶后,东钧求见,魏珫这才睁眼,高湖将早就吹干了的圣旨收入袖中,亲自去给东钧开门。
陛下。东钧跪下行礼,他脸上带灰,头发被烧焦了一些,是把秦国夫人的遗体从火场带出时被火燎的。
魏珫将手边的紫金石砚砸在了东钧头上,压抑的雷霆之怒彻底爆发,怒斥道:废物!你便是这样看着秦国夫人的!由着一把火烧死了她?!
砚台砸在东钧头上,被砸成了几块,四分五裂碎在地上,可见魏珫用力之狠,吓得高湖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东钧的额头被砸破了,肿起一个大包,血和墨混合在一起淌了满脸,回答道:秋水居起火后奴才第一时间将秦国夫人救出,但那时秦国夫人便已没了气息。奴才失职,请陛下责罚。
魏珫大发雷霆,上前踹了东钧心口一脚:荒谬!你既第一时间去救她,人怎么会没气了?照你这样说,岂不是她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断了气!她既已经去了,那火又是谁给她点的?
东钧被这一脚踹得歪倒在地上,嘴里溢出一丝血来,他失神了片刻,随后重新跪好,按照秦国夫人教自己的说辞对魏珫撒了谎:夫人屏退了下人,自己打翻了烛台。
魏珫指着东钧咆哮:一派胡言!人要死了你都看不出来?还让她在咽气前自焚?她回府时难道没有丝毫异样?
东钧掌心有了湿意,他低垂着眼眸答道:奴才眼拙,夫人回府时一切如常。
无用的东西!魏珫又踹了东钧一脚,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秦国夫人为何会猝然离世,因为沈长端真正的死因叫她痛恨不已,加上本就心有郁结,一时万念俱灰,所以去得这般断然。
但魏珫不会承认是他自己逼死了秦国夫人的,那么这些过错总要有人来承受,东钧作为他放在秦国夫人身边的眼睛,自然首当其冲。
高湖与东钧以头触地不敢言语,魏珫面色阴沉咒骂:贱人!
也不知是在骂东钧还是秦国夫人。
这一通火发完后,魏珫面色沉静了许多,他问道:尸体在哪里?
东钧答:在偏殿里。
魏珫皱眉:人都死了,你放在偏殿干什么!高湖,冰室怎么还没有做好?!
高湖慌忙磕头:陛下息怒,快造好了。后天,后天就能用了,陛下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早在之前,魏珫就想过就算秦国夫人死后,他也让她不能解脱,日日夜夜能与他想见,所以一直在搜寻保存尸体的方法,这才有了冰室的建造。
听到冰室后天便能建好,魏珫心里稍稍满意了一些,语气也平和了许多:起来吧,先将秦国夫人的遗体放到紫宸殿去,定颜珠找出来用上。
高湖俯首:是,奴婢这就去。
高湖亲自去操办,大殿内只剩东钧还磕头跪着,魏珫冷冷道:秦国夫人身边那个苏蔷,不用留着,让她马上去陪着她的主子。做得漂亮些,别让人瞧出了破绽,回来自己去暗司所找风信领罚。
是。东钧领命,离开了皇宫。
东钧回到将军府的时候,苏蔷和沈恒迦还有魏殊正在灵堂说话,苏蔷知道秦国夫人去了,魏珫不会让她活着,肯定会有人来要她的命。这个人可能是东钧,也可能是别人,所以她在等,等待她的宿命。
如果来的是东钧,或许事情还不算那么糟糕。
东钧来时引得烛火摇晃了一刹,沈恒迦率先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紧握住藏在袖中的匕首,面色警惕道:你还有脸来?
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惶恐,但没有人知晓。
苏蔷与魏殊也变了脸色,警惕不安地看着东钧。
东钧额头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见他头上包扎的白布渗着血,苏蔷率先反应过来,不大确定地问道:你按照夫人教你的说辞骗了皇帝?
是。东钧点头,从送秦国夫人回府再到亲眼看着秦国夫人咽气,他始终有些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为秦国夫人向魏珫撒了谎,现在又要奉魏珫的命令来杀了苏蔷。
提线木偶背叛了主人,那他还是那个被主人操纵的木偶么?
或许是吧。
苏蔷与沈恒迦听到他遵守了与秦国夫人的承诺,没有泄露他们皆已知晓镇军大将军真正的死因,高悬的心稍微回位了一些。又想起秦国夫人被调换的遗体,心中有恨,追问道:夫人的遗体你当真带进了宫?
东钧答:是。
苏蔷过去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快到东钧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一记耳光将沈恒迦和魏殊都吓了一跳,又觉得东钧实在活该挨打,若不是他们能力不足,杀了他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