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叫他有些意外。
“我没事,”阮明姝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轻推他一下,“走吧。”
“叶献则关在冷宫,乘步辇过去。”
“......不了,我已经不想见她了。”阮明姝摇摇头。
陆君潜显然不解:“怎么了?”
“就是觉得没必要,不想在这些人身上费神,扰了好心情。”阮明姝叹了口气,如实道。
陆君潜想了想:“好。”
“不过,”阮明姝晃了晃他的手,“她害死那么多人,可不止我娘。赵见昱的诏书都写好了,让她以命偿命,不过分吧?”
陆君潜点点头:“她当死。”
“让她自缢吧。告诉她,如果不想拖累赵令柔,就自己了断。”阮明姝也不遮掩。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陆君潜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望向她。
“怎么,我这法子不好么?你也舍不得杀赵令柔,岂不是一举两得。”阮明姝笑笑。
陆君潜没否认。
阮明姝虽然早就猜到了,仍不免有些吃味:“干嘛不说话?”
陆君潜将人按住,揉她的脑袋,颇为气恼却又不得不承认:“我只是念着.....”
“我知道。你幼时在京城为质,她对你诸多偏袒照顾,你念着这份情。”阮明姝正容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娘的仇,我只找赵见昱和叶献则。至于赵令柔,你不必顾及我,只要想好怎么说服你手下那帮人便好。”
“其实,”阮明姝顿了顿,“那日我听到江大人让你斩草除根,杀掉赵令柔,还有些害怕呢。若你真的毫不犹豫杀了她,就不是我喜欢的陆君潜了。”
陆君潜深深看她。
如今政变成功,他离皇位只一步之遥,却没有丝毫轻松。这种含蓄暗藏的压力,不仅来自内外敌人,还来自他的拥趸们。
在乾坤未定之时,他们,即世人嘴中的“陆党”,像铁板一样粘成一块儿。如今,他还未正式登基,底下已经渐渐分化出两三派,争夺追随他的回报。
而他,当置于“君”这个角色上,与属下们再不是简单的“荣辱与共,相辅相成”。君臣之间,也是相互掣肘的。可以预见,将来他耗费的心神只会与日俱增。
是以这几日,陆君潜的心情不仅没有大功告成的狂喜,反倒是有几分索然无味与茫然。
可他依然是坚定的,这条路一旦踏上,便不能回头。况且,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他要一统江山,要彻底将北狄从舆图上抹去.......
只是这份坚定,总是伴着孤独,还有望不到尽头的疲惫。
“怎么这样看着我?”阮明姝拍拍他的脸,有些担心,“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陆君潜握着她的手,摇摇头:“我还有你。”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爱他、懂他,永远站在他这边。
这条路,便没有那么孤独,那么累。
“你当然有我了,好好的说这个,莫名其妙。”阮明姝不明所以,撇撇嘴,还当他是有意避开赵令柔的话题。
陆君潜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笑意,晃着她的手,继续朝前走。
“我在想,留她一命,或许还不如给她个痛快。”陆君潜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她的丈夫、父母亲族都难逃一死,孤身一人活着的话.....”
“你打住!”阮明姝气呼呼道,“你当我是宰相么,度量这么大,听你在这儿替她着想?我告诉你,我的器量只有这么点儿,”
阮明姝说着,捏着两根手指比了比,“放任你念着旧情,已经是极限了,你还敢为她考虑起往后余生了?我不许!”
“要是发现你和她藕断丝连,陆君潜,我.....我,”阮明姝越想越气,她近来似乎更容易动怒了,“我离了你!你自个儿享万里江山,温香无边吧!”
“别说傻话!”陆君潜最不爱听她说这些,什么离了他,再不见他。
她妄想。
阮明姝气得一跺脚,故意甩开他的手:“说好的有话说话,再不吵架,你现在又吼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想是谁先发脾气的。
陆君潜只好服软:“好,不吵。我不会管她余生如何,我只要她翻不起浪花。”
说着,他强硬地抓回阮明姝的手,紧紧握着。
见阮明姝仍撅着小嘴,又扒开她的小手,在她手心挠痒。
阮明姝没憋住笑,粉拳捶了他数下。
两人下了台阶,从高高的宫墙下走过。
夕阳西斜,有群鸟飞过。
“我们是不是快搬进来了呀。”阮明姝望着绵延的楼台宫阙问。
“嗯。”陆君潜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你怕么?”
“怕?怕什么?”阮明姝嗤了一声,“当年那么凶险,我还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远远地,是碧梧宫后那棵参天桃木。